这是父亲离开后的第一个清明。
提前几天带着闺女上了山,在墓地絮叨了半晌,中午去看奶奶。
奶奶跟我说她昨晚梦见了父亲。父亲一头浓密的发,奶奶说她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父亲还是跟生前一样,他问奶奶看啥呢。奶奶说我心里可清楚,就是喊喊他,想多看看他。
知道是梦,但幸好有梦。奶奶哭了一早上。我跟奶奶说,能在梦里看看他的样子,他很好的样子,这也挺好的。那个世界还有我们的亲人,我们总要跟他们团聚的,好好过完这一世,然后再去见他们,挺好的。
跟奶奶互相说着梦里的父亲,心里的思念能以语言表达,这是我希望的对逝去亲人的最好怀念方式。我希望大家提起父亲的时候不必遮遮掩掩,不用因为他已经离开而对曾经有他参与的记忆充满伤感,我希望我们能够自然的聊起他,笑着说他留下来的故事。
父亲生病期间,因为想让父亲对死亡提前有心理准备,我跟他几次讨论生死,不止一次的问他怕不怕死。他说不怕。我说我也不怕,但我怕疼,怕你身体上的疼,怕我看到你疼而心理上的疼。你点头称是,说,死没事,不要疼。
父亲被推进ICU那一刻我的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告别的准备。我不怕你离开,我怕你有意识感受得到痛苦的离开。我违背了之前父亲交代我的不进ICU不抢救不插管的意愿,没有迟疑,因为我不想他疼。
我一遍遍向医生确认父亲会不会疼,甚至庆幸他没有了意识。我轻抚着父亲的头:爸,我是芳。在他耳边一遍遍说:不怕啊不怕。
在父亲生命的最后,我最可欣慰的就是达成了他“不疼”的心愿。只要他不疼,我的疼可以慢慢医。
还是不敢翻看之前的影像照片。
不想想念。
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