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沙城回来之后，临近八月。

原本只想在沙城停留几日，陪陪蓉姨，就马上接她和徐姨回上海举办婚礼。却不想每个人在看不到的背后都隐藏着一段深深的苦难。

我离开沙城、离开罗毅、再跟随着信楠走南闯北的这一年里，蓉姨不但要面对秋明去世的沉痛变故，又要日复一日应付工作上重担，这两座大山压得几乎让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再也直不起腰杆子来。

我恳请信楠，把婚期缓一缓，一方面，我不希望在大家仓惶之际举办婚礼，另一方面，如果这婚礼没有小蝶的参加，那将会是我终生的遗憾。信楠对我的处境表示理解并支持，这让我感到难得的心安。

而让人钦佩的是，叶蓉表露出来的优雅与镇定一次次压盖住了内心的伤痕累累，她是如此的坚韧、顽强！

甚至于在收到春泽的消息得知小蝶失踪后，她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么奔溃，而是冷静启程，远赴万里，勇敢踏上那片让她忌讳了一生的土地。

而徐艺就远没有那么坚强了，这位久久忍受着骨肉失散的母亲，在行年渐晚里，犹如一根风中残烛，一次次被世事之风消磨、吹灭，直到最后再也点不起光火，直到只剩下烛台底那一团潮湿而灼热的眼泪。

最后，她累了，再也不想动了，只愿落叶归根，回到她生命起源的故乡。

于是她辞退工作，举械投降，执意让人世间这千回百转的一遭，就此淡忘长白山下的乡里田间。

因为怀有身孕，我无法与叶蓉同去新疆，得以在城郊那偌大的院子里空闲几日。那一日，我在窗台看到围墙外的林荫道旁一对青年男女在激烈争吵，女生嘶声力竭、面目扭曲，男生始终一言不发，任由她的拳头在他身上落下又收走，收走又落下。

女孩在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只剩下长长的呜咽，男孩趁着这个空白时机，把女孩紧紧搂在怀里，女孩越哭越汹涌……

我拉上窗帘，紧紧闭上眼睛，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滑下来。

这一幕让我不住的回想起罗毅，想起我和罗毅之间纠缠过的种种。我们曾经也这样一次次撕裂，再一次次重归于好，只是后来，又是什么原因，让我们撕裂了之后就再也好不回来？

是啊！回沙城这么久了，我一直没有勇气去打探罗毅的消息，我是多么想知道他的近况，但我内心又极为矛盾的想到，我不能与他相见，我即将成为信楠的妻子。

我和罗毅，此生最近的距离，注定就是那些住在不到十平米的出租房里，抱着可笑的梦想，忍受着贫穷，相互温暖又相互伤害的日子。

可事到如今，怀念起来，那样的时光，竟比任何时候都刻骨铭心。

那天夜里，思绪飘忽，在浴室淋浴时一个不留神便滑到了，更严重的是我微微隆起的肚子正扣在浴缸窄小的边沿上，我只感到锥心的疼痛，最让我头痛难安的是，万一孩子有个什么闪失，我将一辈子都有愧于信楠。我痉挛着拿出手机，只能打电话求助，蓉姨、徐艺不在，春泽也去了小蝶的身边。我只能想到罗毅。

一小时之后，一辆救护车赶到我的住处，把我马不停蹄的拉去医院，车上我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翻搅，疼得满头大汗，手脚已经麻木，唐如紧紧抓着我的手，并用温暖的眼神激励我，示意要我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我被唐如的眼神感动。

关于唐如，我们都知道，她一直深爱着罗毅，一年多以前，她和罗毅把喝得烂醉如泥的我从广场接回住处，在罗毅服毒自杀的时候，她第一时间赶到救他于生命的边缘。她曾为解除我和罗毅之间的误会，把罗毅送的那对珍珠耳环，退回我手里。如果罗毅精神上已经康复，那么他跟这位善良、温婉的姑娘在一起，该有多般配。

唐如是医院的护士长，爸爸又是这里的大领导，因此，挂号、就诊起来都异常顺利。因为抢救及时，我身体并无大碍，在医院疗养了三天后，竟然奇迹般可以出院。我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

而这三天当中，都是唐如在悉心照顾我。对此，我温暖的感恩在心，人生的奇妙在于，你偶尔会在一些困境中，遇到意想不到的关怀与饱满人情。

我再三推阻，唐如依旧坚持开车送我回到城郊小院。下车后，我邀请她与我进去去院子里坐坐。她没有拒绝，很显然，她也有话要跟我说。

对于蓉姨的这个院子，我是极为喜爱的，这里有各种花花草草，一年四季变换着不同的装束和色彩，清风中总是夹杂着淡淡的香味，只要身临其境，就没有不心旷神恬的。千蝶去坦桑、去琼地的时候，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罗毅帮忙栽种，而此刻，当初的小树苗已经绿树成荫、开花结果了！

时光，时光啊！

此刻的院子，春花已落，园子里一片苍翠，果树的枝头上结满了细小青涩的果实，知了在树梢上没完没了的歌唱，温暖的初夏之风吹佛过来，仿佛心事这都能被它抚平似的。

我们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为了避凉，唐如为我贴心地从客厅找来一个坐垫。

唐如，这几天，承蒙你的照顾。

唐如淡然一笑，转念，她一声轻叹，然后认真的看向我，她说，思潮，我想说点别的，你可介意？

我当然明白她的心事，便先发制人，问，可是关于罗毅？

唐如悠悠扬嘴，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呢！

我笑了！

一年以前，我亲眼看到他对你狂热的爱恋，我以为你们终将走在一起。后来你突然出走，音讯全无，他想满世界找你，但似乎力无能没力。你那天给我打电话，说他患有精神疾病，要我在他接受治疗之时对他多加陪伴，我当时并不相信，直到在约翰大师那里得到证实。

我不知道那时候，你已经决定要离开他，我也不知道，原来，在我们旁人看不到的背后，你默默忍受了那么多。我更没有想到，一年多后，你突然出现，已经怀有身孕，要嫁为人妻。

这一年多，罗毅的精神状况一天天好起来，半个月以前，约翰告知我们，他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他原本的意识回归得越多，心里对你和对家人的亏欠便越深重，他每每在夜里想起曾经对你的刻薄、锋利与伤害，往往痛苦得说不出话来。思潮，你依旧是他最深爱的人，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

半月以前，一结束治疗，他就回老家了。他想竭尽所能去陪伴和弥补家人，临走之前，他把手机留给了我，拜托我帮他处理好回归医院的相关事宜，所以，我才接到了你的电话。

他明天就会回到沙城。

我听唐如云淡风轻地讲述这一年以来她和罗毅之间的历程，简简短短，不过几分钟罢了，我犹如在目睹一场风雨日暮。

那些从她口中直述而出的往昔时光，历经创痛与曲折，在沉睡中静静发芽。我想，只要心种良田，就能稳稳开花。

唐如，我很感激你，一见如故的真，才得以让你对我有这番吐露。我和罗毅，曾执手，也曾分道，无论如何，在他人生的低谷中，我本该多加陪伴。无奈我原本就是一个无法俘获安稳的人，总是要漂浮在人世之中，故而淹没了多少给与他人温热的可能。我会一直祝福着你，和罗毅！

唐如只是淡淡的笑着，说，我和罗毅之间就那样，平平淡淡，不温不火，或许在我这边超出了友情，但却达不到他的爱情。对于我来说，罗毅从始至终还是那个罗毅。

唐如温婉的神色当中，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她接着说，在他眼里，我不过外人一个。他跟我说起过你，也说起过一个叫千蝶的女孩，他经常一个人默默的走到这个院子里来照看这里的花花草草，陪陪这里的女主人聊天喝茶。他所有的心事，都停留在过去。

唐如，我回到沙城已经一个月，若不是万不得已，我那天不会找到罗毅，请你不要告诉他我回来的消息。

唐如疑惑的看着我，稍而，她看到我的凸起小腹，似乎恍然明白了。

是啊，时过境迁了，沧桑已经变化，一切在不经意间错过，流逝。即便是曾经彼此恩爱，说好要一辈子厮守在一起的人。

唐如喝完杯中的咖啡，起身告辞。

我看着她远去的车身，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异常平静，唐如遵守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并没有向罗毅透露我的消息。

我唯一的担忧是小蝶，蓉姨过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我电话几乎都打爆了，但那边永远接不通电话。我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一天，叶蓉突然给我发来一条短信，简简单单，她告诉我她今日回家，已经登机。

我立马打电话过去，迫不及待想要问问小蝶的消息，却没想到那边已经关机。我一直坐立不安的等在家中，等待着叶蓉早点到家，结局是好是坏，无论如何，总比坐等的煎熬要来得痛快。

下午三点左右，我隐约听到有人打开栅栏门的声音，阿黄叫唤了一声之后就止声了，想必是认出了主人，我双手兜着肚子，颠颠簸簸地冲出门外。却在看到进门之人的那一刻目瞪口呆。

罗毅身着一件纯白色T恤，灰色休闲裤，白色运动鞋，依旧俊美的轮廓，细碎的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他正露出洁白的牙齿俯身与阿黄戏耍。一年不见，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当初阴郁、孤僻、森冷的那一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能言寓的温暖和光明，还有他身体里潜在的那些无处隐藏的正确能量。我惊奇的发现，原来那个让我不惜一切去争取和追随的罗毅，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罗毅见到我的那一刻，笑容在风中僵硬。良久，他才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们竟都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他嘴角带着微笑，却双目噙泪。我不知道我会这么突然地和他遇见，一时不知所措，心像是被针扎。

思潮，你何时回了沙城？罗毅极力隐藏住自己的动荡心情，他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努力不让我看到他眼里的光芒。

有一段时间了。我如实回答。

你当初留下一封信就一声不响的走了，直到约翰告诉我真相，我才知道我曾经所做的一切，对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后来，我一直想对你表明我的内疚和亏欠，我想找回你，但我再也没有得到过你的消息。你曾说过，这个世界，没有谁能救得了我，除了我自己。而事实上，若不是你竭尽全力对我保全和施救，我又要怎么活？

罗毅走过来，深深抱住我，真挚如同抱住生命中最神圣的一束光。

眼神流转之时，我眼前不住的出现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罗毅，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能安好无事，便不辜负我的一番用心。我低头，不敢再看他炙热的眼。

罗毅似乎这才发现我肚子上的秘密，他极为震惊的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静静转身，在石凳上坐下。

罗毅，我此次回沙城，不为别的，只因为婚期临近，我来看望一下蓉姨，顺便接她去参加我的喜宴。

罗毅犹如被当头一棒。他愣在原地。

正在这时，栅栏一辆轿车驶来，从车上下来两个人，正是叶蓉和春泽。

我慌忙迎上去。却见叶蓉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掩面而泣。

我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灾难能让一向平静如水的叶蓉这么一反常态，在众人面前泣不能声。我吓得绷紧了神经，手心手背都是冷汗。

春泽见叶蓉情绪难控，便在一旁默默扶住叶蓉，对我说，思潮，小蝶平安无事。我们还找到了百羚，蓉姨的小女儿，百羚！

2

叶蓉、唐思潮为小蝶和百羚接风。思潮和信楠见到百羚的那一刻，同样被百羚别样的美丽所打动。

“千蝶，你已经够美的了，想不到百羚更是仙子般，让人自惭形秽。”唐思潮见面就调侃。

百羚一路上听千蝶说了很多关于思潮的事，便盈盈一笑，道：“一直以来，谢谢思潮姐和罗毅哥哥对妈的照顾。”

“傻孩子，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唐思潮忽地转念，牵起叶蓉的手，走近千蝶，含泪道：“千蝶，到现在正好三年了，三年前，你执意去找羚儿，做了最坏的打算。你把阿姨交付给我，如今，我把她安然无恙的交还给你。”思潮缓缓把叶蓉的手放在千蝶的手中。

千蝶一时感动得不复言说，把思潮紧紧抱抱住：“我说过，你是我最信赖的朋友。永远都是。”

思潮泪涌而出：“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千蝶，三年以来，我没有哪一天不在盼着你回来。”

“我说过，我一定会参加你的婚礼，做你的伴娘。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小蝶，好久不见。”这时罗毅也走上前来，笑脸相迎。

“好久不见！”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罗毅，那一刻，仿若一个老朋友，两人之间已然没有了之初的动荡。

叶蓉看到孩子们相处融洽，而千蝶这一刻意外的放下了对罗毅的成见与隔阂更是让她感到欣慰。

餐桌上，千蝶坐在思潮旁边，此时唐思潮的肚子已经变得圆润，罗毅把她捧在手里，细致入微的照顾。千蝶看在眼里，一时又想起春泽，心酸难耐。

“姐，吃虾。”百羚一眼看破千蝶的心事。

千蝶百感交集看向百羚。

饭后百羚因为刚来江南地带，水土不服，叶蓉早早带她回家休息。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自然事多，罗毅也忙着去张罗。

最后千蝶和思潮又一次来到了那间咖啡馆，咖啡馆已经变得陈旧，更换了老板，看来是经营不佳，临近要倒闭了。

两人在靠窗台边的位子坐下。

“两杯白咖啡。”思潮向服务生习惯性点单。

“不！”千蝶急忙更改，“一个果盘，两杯热牛奶。”

思潮看看自己挺着的大肚子，一时明白千蝶的用心。朝着千蝶讪笑。

电视上放音着紫鼠乐队的演唱会。春泽在台上举手投足都深深牵动这千蝶的心。千蝶疲倦不已，正欲去关掉电视，却一不小心看到台下那个空空的位置——那个第一次听他演唱会时，他精心安排给自己的位置。

千蝶一时无所适从。

思潮缓缓走过来，替她关掉电视。掏出手机打开紫薯乐队的微博，放在千蝶面前，每一次演唱会的最前面，都赫然摆放着一张空挡的藤椅，思潮笑：“不必惊讶！他每一次的演唱会都会放一个空空的座位在最前面，说是为了纪念一个朋友。小蝶，我知道，春泽说的那个人，是你。”

千蝶开始不安起来。

“春泽还时常向我打听你的消息，你们明明都这么深爱着对方，为何却还是要分开？”思潮困惑。

“思潮，无痕怀上了春泽的孩子。我不在的这一年，该是发生了多少事。一切……都回不去了！”

思潮难以置信地长大嘴巴，最后又无奈的叹气：“怪不得无痕突然消失了，原来是这样……”

千蝶痛苦的闭上眼睛：“听说，他们也正在筹备婚礼。”

“你走的那段时间，春泽一直都萎靡不振，过了很长一段消极的生活。小蝶，但是他跟我说，他从来没有恨过你。”

千蝶泪流不止。

“那么，你恨他么？”

千蝶摇摇头：“这不是他的错。”

“是上天，爱捉弄人。”思潮愤懑。

“思潮，他为我做的，已经仁至义尽。”

思潮紧紧握住千蝶的手，担忧地道：“明天，春泽也会来。”

3

庄严的礼堂和钟声钟声、洁白的婚纱、各式各样的礼服，婚礼在一片喜悦祥和的气氛中徐徐展开。

让人惊叹的是，百羚在礼堂上带引着99只白鸽翩翩起舞，众人对这神奇貌美的女子叹为观止，新娘到来之前，已经把婚礼推向了一个高潮。

在人们意犹未尽的掌声中，思潮挽着唐爸爸的手走过礼堂中的红地毯。

千蝶作为伴娘出现在礼堂，因为独有的美丽而引人注目。春泽看到千蝶的那一刻，目光呆滞，久久未能回神。

唐爸爸把自己的宝贝女儿交给罗毅，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深深打动了千蝶的心。

千蝶不知道参加婚礼的心情是这样澎湃而不能言说的。曾经恩爱相知的人，在历经人事与分合之后，尝到了成熟的果，再也回不到生命里最初的花苞。那些颜色绚烂的蓓蕾，只能永远的停留在我们的记忆当中。

新人口中那掷地有声的一句“我愿意”，分不清是在承接着什么，还是在和他人他事分割着什么。

千蝶举目四望，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足够冰冻她的热血沸腾。春泽与她四目相对，竟觉整个世界骤停，日月无辉。

新郎新娘开始一桌一桌的敬酒。春泽与千蝶隔着地毯遥遥坐望，那地毯，像极一条凶险奔流的河，泅渡无望。

思潮怀有身孕，不能沾酒，只是举杯示意。而罗毅今天显得尤其亢奋，几桌周转下来，已经是微有醉意。罗毅趁着酒兴，来到千蝶面前，笑道：“小蝶，过去的就让她过去，没什么大不了。谢谢你能参加我和思潮的婚礼。我真心的祝福你，得到幸福。”罗毅一杯见底。

新郎敬酒，千蝶不敢怠慢，微微碰杯，千蝶看着满满一杯香槟，面露难色却不甘示弱，一口下肚之后，感到肚里翻江倒海，难受不已。叶蓉见状，甚是意外，想去阻挡，但今天似乎没有什么比孩子们的开心更重要。

谁都没有发现，在红毯的另一面有一双眼睛正冰冷的盯着罗毅。

百羚体贴地端上一杯温水，放在千蝶面前。

罗毅见千蝶二话不说一口干完，又倒了满满两杯，示意千蝶接着喝。正在千蝶举杯之时，春泽闪电般来到千蝶面前，一把夺过千蝶手中的酒杯，对罗毅勉强一笑：“罗毅，我替小蝶喝。”话音一落，酒已下肚。

罗毅犹如阴谋得逞一般对着两人温和的笑：“这个世界上，只有真心最珍贵。”罗毅说完拉着思潮的手缓缓走开。

“听说你昨晚在成都还有演唱会，没想到你今天能回来！”千蝶怔怔的看着他。

“今天，你和百羚都特别漂亮。”春泽入迷的看着千蝶。

千蝶只觉得脸上灼热，微微低头，不知如何作答，便问：“听说……你的婚礼也快了！”

春泽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谈点别的如何？”

千蝶正欲说话——

却见礼堂突然跑进来一个急切的男子，来到春泽面前，在他耳边低声嘀咕，春泽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重，没待男子说完，也没来得及和众人打声招呼，便径直跑出礼堂。

面对这突然的变化，众人都面面相觑。

千蝶拿起面前的香槟，一口饮尽。心里失落得犹如蓦然掉进了冰冷的河。

她知道，礼堂里跑进来的男子，是无痕的经纪人。

婚礼结束后，千蝶躲开拥挤的人群，一个人去到梧桐树咖啡馆。从前都是和思潮一起来，只是今天，她大婚已定，正享有这世间最甘甜的蜜。

转眼，思潮已为人妻。

千蝶一时感慨，拿出纸和笔，在明信片上默默写给春泽：

春泽，你和罗毅，是我这二十几年以来深爱过的人。但是罗毅今天和我最好的朋友共结连理，我在婚礼上献祝、欢笑。

我曾经对你们有过最美丽的爱情，而你是我唯一想到要走到最后的人。如果我没有你，再动人的花前月下也是美景虚设，我不过徒有今生。

你甚罗毅痴情，曾不舍昼夜的追随我的来去。我以为，此生厮守，是你我共同的美愿，但事事阴差阳错，你何时开始，竟听不懂我此刻心中的天籁？

我原本就不再对后生的幸福盲目抱望，就好比脚上突兀着一块疤，知道此生之中再也买不到合脚舒适的鞋。

往后漫长的一生，如若再嫁与貌合神离的另一个人，我宁可独自。我不知道你和她会不会有结果，但物之所以珍贵，是因为人心相印，足以生辉，既然心生别意，再美的，都是落花流水。

只是日升月沉，我们已经遗憾错过了转身回盟的年纪。

我想藏住往事。

4

从咖啡馆出来，千蝶把明信片丢进邮局的邮箱，却并未写地址。也没有邮戳。她明白，很多心事只是需要一个抒发的过程，结局变得重要。

时隔三年，驾着叶蓉的车再次置身于记忆中最熟悉、最温暖的城市。

千蝶看着城里的河水东逝，一条条公路上排满了等着红灯的车队，像是一群群最亲密的友人，却不知道会在哪个路口相互失散，再各不相干。

千蝶突然想起那栋百货大楼，以及全沙城最高的那个餐厅。围绕着沙城一次次的寻找。

她思思念念着两年前和春泽共同面见他家人的那家餐厅，以及那时候那个纯粹快乐的自己。那时候千蝶的眼里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比岁月更久远，比星辰更幽邈，没有一丝忧伤！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餐厅已经不复存在了。

天空突然下着小雨，黄昏她一个人站在城市广场的中央，身边人来人往，各有去处，而她却看不清脚下的路！

深夜一个人把车停靠在河岸边，不愿回家，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上演。

春泽，你可曾知道，当我得知那家餐厅已经不在时的感觉，就好比是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孑然一身经过曾经和你见面的每一个地点。

千蝶撕心裂肺的哭。

街上的大部分路灯都熄灭，街上人影稀少，偶尔有一两辆汽车带着侵略的气息从马路上呼啸而过。叶蓉打电话要她早点回家，她撒谎说今天去一个很久不见的同学家里住。

就在这时，春泽奇迹般打来了电话。

千蝶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迅速接听过来。

“对不起，今天临时有急事……”春泽熟悉的声音。

千蝶积压了数月的情绪，终于在听到春泽声音的那一刻彻底崩溃，她没有说话，只有她竭尽全力去强忍，但最终还是跑出来暴露她心事的嘤嘤大哭。

春泽听到哭声后睡意全无，和着睡衣出门去。

沙台刚把今天的工作安排好，从书房走出来，看到一脸急切的春泽，忍不住问：“这么晚了去哪里？”

春泽没来得及回答，便已一脚出门，接着沙台便只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夜色朦胧中，春泽找到千蝶所在的河提，下车走近千蝶。

两个深爱着对方的人在分别数月、历经相思之后又悄然相见。只是那一刻，他们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春泽看着哭成了泪人的千蝶和她身边一堆空空荡荡的瓶酒瓶，抢过她手中的酒，心疼地看着她：“原来你酒量这么好？”

“你来了！”千蝶看着穿着睡衣的春泽，忍着心里的千思万绪，她仍旧要让自己看上去是波澜不惊，“今天什么事，走得那么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酒？”春泽反问。

“你……过得还好么？”千蝶试探着问。

“……你呢？”春泽良久才道，“我很好。”

千蝶笑而不语。

“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春泽突然认真起来。

千蝶听着。

“我哥是大将之才，却在人情世故上淡看三分，我怕他有朝一日夺得一壁江山，背后被人背叛，自己却还不知道。我希望你能去他公司帮助他。”

那一刻千蝶明白，她的使命，竟被春泽臆想得如此光荣！她体会到了万有的心酸，犹如置身某个孤单的花城，脑海里全是岐流断脉的电影场景。

良久千蝶才道：“人事易散，我再不会让自己，那么难！我是发自内心的，祝福着你要有个好的开始。你对我所有的期望和要求，我都答应。”

春泽的心犹如火灼：“那么，我会叫我哥联系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听说沙台哥在海滨建立了分厂，我想离开沙城。”千蝶起身。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沙城？”

“沙城刮风下雨，冬寒暑酷，我妈年岁渐高，她身体越来越不好。那边气候温和，适合安度晚年。”

春泽拉开啤酒，仰头痛饮，最后放下空瓶，含泪应允：“如果你去意已决，又有这么正当的理由，我答应你。”

“还有，从今往后，不要再让我得知你的任何消息。”千蝶微微的酒意已被凌晨冰冷的风儿吹散，拉下车窗，驾车远去。

看到月夜无声，爱成往事。

道路竟在安静中慢慢铺开，平坦而辽阔，平坦而辽阔！

5

千蝶再一次回到琼地。

碧蓝的天空，洁白的沙滩，以及涌动的海潮又一次映入眼帘。

三年前放下周老大和蒙sir的恩泽头也不回地离开，如今一切都在时间里得到应征和解答，自己再带着家人重返这片艳阳高照的土地。

千蝶突然想起了蒙sir，那位预言家一样深邃而广阔的男子。他曾对她说过，不论过来多久，千蝶总还是会回到琼地来，现在想来，他的话就好比冥冥之中的暗暗指引，话锋总能直指命途归隐的方向。

千蝶去之前的酒店去找过他，但蒙SIR已经不在那工作，听说被调到了另一家酒店做了总经理。

千蝶除了陪陪叶蓉和百羚，全部的精力放在了工作上，把沙台的公司打理得仅仅有条。

叶蓉毫也不犹豫的放下沙城的事业，来到琼地，散尽大半积蓄置了一块的地，和百羚共同经营着一家主题花园。

百羚凭借着在草木鱼虫方面独有天赋，自是把花园经营得风生水起。花园规定每天只接待一批个人。没想就是百羚这个严格的规定，顿时引来大量关注。媒体都争相报道。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在琼地大有名气，每天排队预约的人多如恒河之沙。

母女的衣食住行，自是无忧。

叶蓉每每窃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百羚为她捶背：“您就垂帘听政吧，现在是姐姐登基，我全力辅佐。”

千蝶为两人端来刚煮好的果茶：“太后、公主殿下请用茶。”

“有劳陛下！”叶蓉和百羚异口同声地。

再是听到三人哄堂大笑。

母女三人朝夕相处、温和相待，谁都明白，这段迟来的幸福时光，对于她们来说，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半年的时间匆匆而过，在这期间，千蝶果真没有春泽的任何消息。只是上次在思潮那里得知，他已成婚。仅此而已！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千蝶忐忑不安又心事重重的去了春泽的空间。那里所有有的密码都是她曾经所烂熟于心的，她像极一个做贼心虚又如鱼得水的小偷，在春泽给的莫大空旷里极力寻找自己要盗窃的目标。

虽然千蝶知道春泽生性低调，淡泊名利，但正是因为他这样一种超脱的心态，更是不被媒体所放过。

千蝶打开网络触目到春泽生动又光鲜的生活：一场场音乐节、演唱会，微博上美轮美奂的婚纱照、还有那个水一样缠绵于他身边的女子。这是她来到琼地之后第一次知道他的生活内幕。她无权发表任何评论，却真的感慨万千。但一切又是意料之中的。

他果真和无痕成婚！千蝶觉得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那一天，她拿着ipad一个人坐在潮来潮去的海边，无助至极。

周末难得空闲，千蝶与百羚在沙滩上享受着日光浴。

千蝶温暖的看着百羚，“羚儿，你跟随着我和妈，脱离你原本的世界，其实我知道谁都没有这个权利去剥夺你的自由，而你又一次善良的顺应了我们。”

百羚轻抚耳际的长发，白裙在轻风里摇曳生姿，她笑：“姐，还有什么，比和你们生活在一起更自由？”

千蝶感恩的看着面前这位善解人意又美得不太真实的女子。

“姐，最近花圃来了一个很奇怪的顾客。”百羚转向千蝶。

“哦？是那个年轻的音乐家，还是风度翩翩的哈佛博士？”千蝶开始调侃。

百羚盈盈一笑：“别先顾着说我，姐，你也该有自己新的生活了。很多事情，不管是完整的还是不完整的，其实都是命中注定的。”

“羚儿，你可知道，这么久以来，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那么，请你现在醒过来。”百羚担忧的看着千蝶。

千蝶长长呼出一口气，莞尔一笑：“羚儿，跟我说说你那个奇怪的顾客。”

“她叫无痕。摇滚歌手。”

千蝶怔住！

“她最近每一天都竟最高价来我的花圃，比那音乐家和哈佛博士更挥霍。来了也不说话，有时候默默在我身后看看就走。我和妈都很好奇。昨天我忍不住叫住了她，问她是不是有话对我说，她叫我把这个交个你。”百羚从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千蝶。

千蝶打开，阅毕，整个人都僵掉。

“姐，你怎么了？”百羚看着麻木的千蝶，惊声问。

“羚儿，我要回沙城一趟。”

千蝶来到沙城时，正下着大雪，人冷得似乎随时都可以死掉。

千蝶穿过街边的车水马龙与火树银花，清晰去观望一座城市，看看它的飞短流长与花好月圆是不是经得住时间的一个掐指！

来到紫薯乐队万人汽车音乐节现场，静静的坐在车里，看台上的春泽动情演绎，那首《山林与海鸟》又一次让千蝶想起诸多往事，泪流满面。

缘起

人群中，初初见你

你说我姗姗来迟

我对着你影子说似曾相识

缘灭她步步单音，冰容如月终于在这风雨楼里潮湿你的夜

你说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我栏杆拍遍，寂寥穿肠，不从会意

你说，深爱成错

就让这沦清月，涉水而过

感情的初滩，原本就没有来处的荒岸不如随风随云把一切淡看世间的人，就像山林与海鸟

原本就是离了又聚，聚了又散

音乐会结束，人群散尽。千蝶等在会场的出口，看着春泽和几个乐手阔步走来。

见到千蝶的那一刻，春泽僵立在雪中，面露惊色，怔怔地看着她。

乐手们见状，暗自离去。

“蝶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春泽缓缓走近她。

千蝶深情转望：“无痕去找过我。”

“我一直在找她，她却一直在躲着我！”

“她说她不是故意要逃婚，她爱你，但她不愿意自己在快乐的爱着你的同时，又做一个不快乐的小偷。两个不想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会痛苦一辈子的，她的真性情，怎能够放纵自己在一段感情里委曲求全？所以她才在思潮婚礼的那天，狠心把孩子拿掉，你那天接到电话才失魂落魄的往医院赶……春泽，她和她爸爸去了美国，今天的飞机。”千蝶说着，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礼盒，放在春泽手里，“这枚钻戒，她要我还给你。”

春泽抬头：“是我对不起她。”

“春泽，这不是你的错。”

“蝶儿，我没有尽到我应尽的责任。”春泽满怀自责。

“你爱她么？”千蝶竭力的看着他。

春泽又一次沉默。

“要不是我当初决意离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春泽，我们之间，扯平了！离开你的日子，我度日如年，回到我身边来，好么？”千蝶几近乞求的说着。

春泽的眼泪伴着白雪从脸颊滑落：“蝶儿，我做的事情，连自己都觉得荒唐，怎么还配获得你的原谅。”

“你还爱我么？”千蝶痴痴的问。

“不要逼我。”春泽痛苦的闭上眼睛。

“春泽，一切都过去了！”

“蝶儿，你早些回去！”

千蝶还想说什么：“春泽……”

“你走！”春泽突然大声喝住她。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这么大声的说话，她整颗心都碎了，脆弱得犹如一个无处可去的小孩，眼泪簌簌落下。

“对不起……”春泽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伤害，一时心疼难忍，但他似乎又扭不过自己心中的魔，也不敢再去看千蝶的眼睛，只是在大雪里，裹紧大衣，阔步离去。

千蝶抱紧瑟瑟发抖的身体，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形，想起所有在生命中蓦然出现的诸多人群，他们就像正在播放的电影被活活切断电源一样，在她的生活里戛然而止。你们曾经，都是我青春的盛大构成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如今我回顾往昔，竟看到自己精心构建的楼阁因了你们不声不响的散场而彻底分崩离析，坍塌一地。

千蝶蹲在雪地里嚎啕大哭，黑夜无人。

7

三年以后。

还是一样的沙滩，一样的躺椅。百羚和千蝶在海滩上平躺静坐。

“羚儿，我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转眼你也要出嫁了！”千蝶看着满脸幸福的百羚，由衷叹道。

“姐，你还在等春泽哥呢？”

千蝶只是淡淡一笑，“我只是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姐，你骗得了我可你骗不了自己。”百羚担忧的看着她，“春泽一走就是三年，我们不知道这三年在美国会发生什么，他和无痕之间又是否了断，你竟还在等他么？”

“羚儿，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约定。他若没有这样的担当，便不配做我心爱的男人。”千蝶幽然，“羚儿，我明白他心里的感受，他对无痕的亏欠，就好比是我和妈当年对你的愧疚，这种感情一旦埋在心里，得不到释放，我们将终身画地为牢，不可终日。羚儿，相信我。”

百羚陷入了沉思。良久才道：“可是，三年的时间，你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千蝶忧伤的看着天空中摇摇欲坠的风筝，久久未能回神。她随即转开话题：“明天就是你的婚礼了，别尽操心我事情。做好你的新娘子就行了！”

正在这时，风筝犹如一只受伤的小鸟，“噗嗤”一声栽倒在千蝶和百羚面前。随即是放风筝的孩子跟上来，看到已经摔得支离破碎的风筝，一时伤心的嚎啕大哭。

千蝶怎样去安慰都没有用，孩子还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这时一对年轻的夫妻急忙跑了上来，见到孩子痛哭，各种法子想出来安抚竟都没有用。

百羚见状，吹了一声口哨，笛音般的哨声引来了海上盘旋的一群海鸥，海鸥在百羚的手姿中，摆着各种队形来到沙滩上和孩子亲近玩耍。

孩子顿时忘记了哭喊，和海鸥们玩的不亦乐乎。

年轻的夫妻却被百羚的绝技给惊呆了。

百羚不愿为自己的独特作解释，暗笑着默默走开。

而让千蝶吃惊的是，面前的男子，竟然那么熟悉。

“好久不见，蒙sir！”千蝶看着依旧白衣在身、笔直挺拔的蒙sir，这个曾经给过自己无数关怀与恩泽的领导，在阔别数年之后，又一次在这片沙滩遇见，“我去找过你！可是后来你和周老大都离开了了。电话也更换了。”

“我却知道你回了琼地，我关注了你的微博。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蒙sir嬉笑畅谈，牵着身边年轻的女子的手道：“这位是我的妻子周蓉，那是我们的孩子，五岁了！“

千蝶忙着和周蓉寒暄。

“小蝶，欢迎你回来。”蒙sir真挚而诚恳。

千蝶笑道：“明天是我妹妹的婚礼，我想邀请蒙sir和周姐姐一起参加。”

“荣幸之至。”

百羚的婚礼如期举行。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飘仙子，一个是年轻有为、风度翩翩的音乐家，这样的结合，羡煞多少人。

婚礼在百羚的要求下，低调从简，没有铺张。参加的人多数是男方的客人。

沙台、唐思潮、罗毅、蒙sir和周蓉自是在其中。

思潮和罗毅的儿子已经是能“奶奶、奶奶“一声声的唤叶蓉了，每每听到这，叶蓉几乎是心都要化了！

婚礼在百羚自己的花园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遍地鲜花把这个婚礼映衬得生机勃勃、光芒万丈。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花朵上那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似乎每一只彩蝶的身上，都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故事。

婚礼上除了百羚的闪闪发光之外，叶蓉在岁月的沉淀后显现出来的淡定从容、端庄典雅以及千蝶遗世独立、冷冷高贵的美，也是客人所惊叹的。

新郎新娘向来宾敬酒回祝，千蝶也忙着应酬。一名衣着西装的年轻歌手悄悄登上T台。

悠扬的歌声在整个花圃的上空飞扬，仅仅只是第一个音符，千蝶失心般回过头，看向舞台——

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眼神赫然出现。

她手中的酒杯滑落，好在罗毅早有准备，险险接住。

他的眼里、歌声里只有千蝶一个人，深情款款。

她失魂落魄一步步接近舞台。

他缓缓往台下走，来到她面前，向她伸出右手。

她毫不犹豫跟着他，不论天涯海角，她这一次再也不要放他走。

两人在众人的瞩目中来到台上，春泽突然单膝跪地，在千蝶面前打开礼盒，钻戒的光辉，照耀着每一张幸福的笑脸。

“蝶儿，原谅我回来的迟。这千山万水的迂回，你始终是我最大的守望。从今往后，我终于能够坦荡给你幸福。嫁给我！”

人群开始欢呼雀跃。

在春泽给她戴上戒指、并把她紧紧拥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千蝶的眼泪终于遏制不住的流出来。

他轻轻吻上她的唇。

千蝶看到向人群：

叶蓉正抱着唐思潮和罗毅的孩子，含饴弄孙。

沙台身边也有了女伴，听说是一个医学博士。

思潮和罗毅打情骂俏。

蒙sir和周蓉笑口应酬。

百羚脸上幸福洋溢，她的音乐家丈夫举杯邀客，已是醉意阑珊。

无痕正和一外籍男子热烈拥吻。

千蝶缓缓闭上眼睛，原来，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