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荷少年
公众号:知非书店
阅读字数:1641字
17年2月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正式出版,两个月后作家林奕含在住处上吊自杀身亡,以这样一种令人扼腕地方式将自己的生命和作品定格在一瞬间。
这样的写作和对待生命的态度让我想起另外两位作家,一位是捷克作家赫拉巴尔,一位则是同样来自台湾的女作家邱妙津。
自杀的原因有很多种,或解脱,或殉道,或绝望,或种种。对于熟稔这个世界和自我的人来说,也许自杀于他们来说并非悲剧。但对于这个世界的世人来说,自杀的故事一定尖锐残忍。
01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就是这样的一个残忍的故事,无论是在小说内还是小说外,一切包裹在暴力内的细腻都被不平等地性爱所压抑、收紧,直至碾碎。故事自有其社会教育和政治功用,意义永远超越故事本身,隐去的不仅是细节更是说故事的人。
时至今日,月亮暗处的凹凸偶尔被世人所发现,这个世界的面貌时而清晰,逝世三年的林奕含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在悼念这位才华横溢“老天赏饭吃”的作家时,我想我们也应该和她做一次无声的沟通。
回到17年,林奕含在自杀前曾接受节目采访时语有哽咽地说,“这是一个关于‘女孩子爱上诱奸犯’的故事,它里面是有一个爱字的”,“李国华有很多情话单独挑出来看,它是美的,它是高度艺术化的”,“李国华的原型的原型是胡兰成”,并进此十分愤怒地提出了两个个很大的命题(问题),一是“一个相信中文的人,他怎么可以背叛这个浩浩荡荡已经超过五千年(诗言志)的语境?”亦或者说“艺术它是否可以含有巧言令色的成分?”,二是“会不会,艺术从来就只是巧言令色而已?”
林奕含的阅读经验无疑是丰富的,她清楚地有一套自己的审美意识,她不敢相信充满着艺术才华的奈保尔会殴打妻子,她不能相信事物地表现和存在是可以被分割的。但我确定,林奕含在提出这些问题时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所有的崩溃和控诉是在认识到矛盾和荒诞之后,当人们把文学当做可依靠的信仰时,我们是否就已经成为了套中人?
所以我想借着回答林奕含的问题,谈一点自己的文学阅读感观。也许不够准确,不够恰当,但总要思考和争辩。
02
一部经典的文学作品无疑是美的,正如林说李国华的很多情话是美的一样,文学从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的审美感受,但一部的文学作品是否一定是真的和善的?我与林一样深切地相信经典地艺术作品同样具有真和善的特征,从哲学领域思考,只有真和善才能到达美。
而我与林的分歧在于,在讨论艺术文学时,我们不能只关注艺术作品本身或者艺术家,我们还应该关注到读者(接受者)。伟大作品的创作从来都不是作家一个人完成的,北岛在谈创作时说好像有上帝在握着他的手在写作。
这里的上帝在荣格看来,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经典的作品之所以能够动人、洞悉人性和社会,不仅仅是因为作者自身薄弱的个人经验(个人无意识),更得益于代代相传地刻印在我们脑子中的“上帝的声音”。这是其一。
其二,孟子在回答弟子的问题时说,“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诗言志”的传统没有改变,但诗在被断章取义后,所言志便不是作者心中之志,而是孟子的“以意逆志”,读者与作者共享艺术的成果。
理清作品、创作者与读者三方面的联系是解答问题的关键。
艺术本身并非巧言令色,而是创作艺术的人或使用艺术的人在巧言令色。当艺术被创作出来的那一刻起,它就与他的创作者脱离了关系,我们从来不该怀疑艺术的神圣性。
林奕含的文学困境并非偶然现象,元好问在《论诗三十首》中评潘岳的诗时就写道“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元好问在这里抨击潘岳为人本是争名逐利的小人,但写出来的作品却清闲淡泊,这种“心画心声”失真的情况令诗学家们感到疑惑,言与心之间出现了距离,这种距离被文学所掩盖、所跨越。
这种跨越于我来说实际上是一种文学发展的必然趋势,当文学逐渐地“多元化”、“游戏化”,作者可以通过想象和阅读经验来塑造出其他的精神人格进行创作,这种创作是艺术人格超越了现实人格的飞越。
我从不觉得林奕含的文学情结是一种悲剧,从某个角度来看,文学的光芒从来没有打在不信任它的人身上,而林奕含在光耀下离开,何尝不是一种意义上的文学殉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