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有本杂志叫做《小日子》,它的发刊词中有这样一句话:“走近尺度亲切的巷弄,寻找远离大街的迷人小店,这是我们喜爱的城市生活”。大概是巧合吧,这正是台湾作家舒国治笔下的城市,一种晃荡游走于寻常巷陌看街景、找吃食,甚至只是在河边望天、呆坐或负暄的闲散野逸生活。
这个理想的下午,要消使在理想的城市,有理想的河岸,理想的街树,理想的黄昏,理想的街头点心,乃至理想的阵雨,要有下午的音乐,要有未知的喜悦,当然,这一切有赖“理想的下午人”。
舒国治在书写城市的时候,摒弃了喧嚣的车水马龙与行色匆匆的来往行人,而是以一种“慢”步调在发掘城市中极易被忽略的地方。越是生活在繁华的大都市中的人,越是急功近利地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每天疲于奔命地工作、赚钱,即使假期去旅游,也多数是体力活,为了多看些景点,明星赶场一样跑,拼命地合影留念,表示到此一游。这种“游”顶多是溯游而上的“游”,与古人所说的“游学”之心灵上的“游”相距甚远。一种最原始的、面对生活本真的心境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徐霞客的“游”是为了了解未知事物而挑战自我的“探游”,不畏艰险,克服重重险阻;凯鲁亚克的“游”是垮掉的一代为了寻找精神信仰的“浪游”,一路高歌,放浪形骸;胡晴舫的“游”是跨越国界、跨越文化的“漫游”,用文字记录不同的人与他们的世界。而舒国治的“游”,是悠悠岁月的“游”。有时早起出门,天黑才回家,整日在路上,但也不赶路,只是闲散地在城市的街巷间踟蹰,在乡村城镇间游荡。所以我们从舒国治的行走中,能够读出城市的气氛,悟出他闲散生活的背后对人生的思考。
一直觉得舒国治的风格有点像木心先生,他的文字也有一种“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子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通透和简约,在纷杂的现代商业社会中,还能保有古朴的人间烟火气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蜿蜒的胡同、窄深的里巷、商店的橱窗,并没有过分透出文艺小资的气息,也没有一味地鄙夷或赞颂,而是保有一种不进不退的眼光,好像一眼能望到尽头的那种荒凉感,便看着文明的惯性愈演愈烈,愈沁愈深,却能独抽身于其外。
前段时间去了一趟成都,相比较那些热门的景点,比如锦里、武侯祠之类,我更爱距离市区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平乐古镇,那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相爱的地方。我钟爱它并不是因为浪漫的历史,而是因为在那里,我们体会到了舒国治《理想的下午》中的情绪与心境。由于人烟稀少,一路上都基本没有遇到别的游客,偌大的竹林仿佛都属于我们,快速的脚步也逐渐放慢,整个人都完全浸在了绿色的世界里。累了,就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鱼儿嬉戏;太阳出来了,浓密的枝叶为我们送来阴凉;沿途还有一个个古迹遗址等待我们去发现,拨开一片片半人高的草丛,会发现前方别有洞天,心情便也豁然开朗了。
心态是静躁还是宁乱,或匆匆太匆匆,或陌上花开徐徐归,都有赖于人,有赖于外部与内心的交映。久住于都市的我们,大概都忘记上一次在书店品着咖啡读书是什么时候的事吧,也不记得游走于大街小巷为寻得一小吃的喜悦了。虽然明明知道不能成为舒国治这样的人,也无法过舒国治一样的生活,但终究还是心怀向往,发自心底有种羡慕之情。
“一个世故丰蕴的城市,它的下午定然呈现此一刻或彼一刻悠然怡悦的气氛,即使它原本充塞着急急忙忙的工作者与匆匆促促的车阵。”因而理想的下午,对于我来说,不需要穿着人字拖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走,而是怀有坦然寡淡的心绪,去享受生活赐予我的真谛。也许到这个时候,每个下午,都是理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