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昔
还是那片苹果园,它曾经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里,如今却频频的出现在我的梦中!在梦里,我总是围着一棵棵的苹果树奔跑,我能清楚地看到其中几棵最熟悉的果树,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熟透了的果子,我使劲的摘那些最大最红的,可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是没能摘到那些最心仪的,更别说吃了。和记忆中完全是一样的,其中的一草一木,还有在苹果树之间的空地上母亲种的各式各样的蔬菜,都是那样的熟悉。梦中,我一遍遍的徘徊在这里,却始终无法走近它们。
忘记了是我多大的时候,那是一片空旷的土地,我看见父亲把一捆捆的树苗放在地上,他和母亲准备把这里变成一个苹果园。正当中午,日头火辣辣的晒着,我们姐弟几个欢快的在土地里蹦着跳着,帮不上什么忙儿,到处瞎扑腾着,弄得个个像个土人儿!看着父亲母亲忙活着,年幼的我们尚不知劳动的辛苦与生活的艰难,然而父母就是这样的辛劳了一辈子。此前,这块地是种麦子的,这是家里那几亩薄地中唯一的一块好地,家里五口人的粮食多半是从这里出来的。如今这里要栽苹果树,那时的我不知道苹果树长大了是什么样子,只是现在都记得那一棵棵的小树苗栽到地里就像是一个个半米多高的树枝插在那里,无枝无叶光秃秃的一行行一排排,难看极了。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查了资料知道苹果树三年结果,至于家里的果园什么时候结的果子早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因为家里仅有的好地都栽了果树,所以家人的口粮就很紧张了。而那时的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特别的好。常常看见母亲把面条下到锅里,给父亲和弟弟分别捞碗干的,剩下的就把多余的面汤舀出来,放进葱花各种调料就是很好吃的汤面了,接着依次给我和姐姐盛一碗,而母亲的碗里经常是稀汤寡水的。母亲心灵手巧很会做饭,就是面条也能做出好几种花样来,各种野菜自母亲的手里烹调出来也是美味可口!可是即便母亲再怎么节省,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于是,从村里通往城里的那条大概八九里地远的崎岖山路上就会看见父亲挑着两个筐,每个筐里都有一袋面粉,艰难的走在山路上。那个时候全村买面吃的或许就属我们家了。虽然当时全村都栽了果树,梦想着有一天靠此而多挣点钱,但是全村,我们家的地也是最少的,所以也就得买面吃了。这一买就是好些年,家里的积蓄因此而很拮据。写到这里,想起了外婆,她老人家已经过世很多年了,可是至今,外婆的样子依然在我的脑海里格外清晰。从小,外婆家就是我们这些表兄妹的安乐窝,有时候一呆就是好些天;外婆总是在我们玩累的时候招呼大家过去,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些罐头干果之类的,让我们这些淘气小包们解解馋。
日子过得再艰难,父母也没让我们姐弟饿着肚子。那片苹果园啊!是我们全家人的念想!
清明过后的一天,苹果树开花了!花骨朵带着点粉色,开出花来呈喇叭形,四五六朵的挤在一起一片雪白。这时候为了秋天的丰收就要开始劳作了,每簇苹果花只能留一个到两个花,其余的都要摘掉,这样苹果才能长得又圆又大!接着,除草施肥,最难忘的是给果树喷农药。每一棵果树长得两米多高,枝繁叶茂,树与树之间有的都看不到天空;喷药都时逢夏天,太阳火辣辣的晒着,我举着长长的喷药杆子,父亲或者母亲在后面拿着一个装满了药水的铁桶,喷壶底部直接放在桶里,就像给自行车打气那样一下一下的摁着,我需抬头看着均匀的给果树的每一个部位喷到农药。有时候风一吹,农药全都喷到脸上头上甚至我的嘴里,刺鼻的味道混合着汗水不断地顺着脸往下淌;还有那些碍事的树枝叶子,稍不留神就在你的脸上或者胳膊上滑下一道印记,每前行一步都很艰难。最磨人的是喷一会儿就没药了,又要去井里拎水兑药,然后再拎进来继续喷药。从果树的这头望不到那头,从那头喊你的名字站在这头的人是绝对听不到的,每到喷药的时候,看到这个大片的苹果园心里就发怵。整个喷药的过程就像行尸走肉般,当回到家里洗完脸时,才会觉得整个脸部以及嘴唇火辣辣的疼,照照镜子脸都是通红的。好在一年里也就喷那么两三次农药。
那年月,大家把苹果看的金贵,都指着苹果发家致富,于是,每家果园里都搭起了简易的棚子用来看守果园。棚子都是用几个粗壮的木头支立起来,呈三角立体形,周围与顶部用几块黝黑的厚油布围盖起来,可遮风挡雨;棚子里面就可着那么大的地方搭一个床铺,床铺离地面半米多高以防蛇虫进入,这样棚子就是搭好了。自此,父亲就很少回家住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给了果园,吃饭也是家里做好了再由我们给送去。可即便是这样,也会有小偷光临果园,除非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刻也不离人,可是难免也有打盹的时候。记得有一次,给父亲送饭,那天下着雨,父亲便没有出来送我们,我和姐姐偷偷的摘了几个苹果,一溜烟儿的走出去好远,心里庆幸着没有被父亲发现,那时苹果还没有成熟,可是吃起来一样的脆甜可口!时隔多年,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忘记,偶尔想起,画面都是那样唯美:细雨蒙蒙、一对伞下依偎行走的姐妹、简单快乐的笑容、还有那香甜的苹果......
每逢节假日或者午后,苹果园简直就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的乐园,经常地从日出一直呆到星月满天,当然,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看护果园。常常的,七八个孩子都会凑在一起,捉迷藏过家家,要不就燃起一堆篝火,烤土豆烤玉米都听说过,烤苹果您听说过吗?到现在我都还记的烤苹果的味道,苹果烤完黑乎乎的,需把苹果皮剥去,果肉白白的软软的,味道特别好闻,吃起来酸甜的,写到这我的舌头都是酸酸的了。当然了,我们这些家伙不只是规规矩矩的听着大人的话,隔三差五的就会闯点祸出来。我家苹果园的对面也是苹果园,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土路,这条土路是村里通往城里的必经之路。我们这些家伙经常地会恶作剧:在路中间掏一个洞,最好挖的深一点,让人一踩进去就没过膝盖,有的坏小子还会在里面尿点尿,然后在洞口处用细树枝横竖摆好,接着给上面铺一层土,使别人看不出一点破绽,接着就躲到暗处等着看是谁这么倒霉!那时是如此的顽劣,所以挨训是常有的事儿!
临近十月,苹果个个红着脸儿在枝头笑!还未走近果园,已沉醉在苹果香甜的味道中了。阳光暖暖的照着,踩着软软的落叶,胳膊上挎着篮子,开始收获这辛劳的果实。有的树上苹果少,它们调皮的和你捉着迷藏,躲在叶子后面让你找啊找!有的苹果把树的枝条都压弯了,等你把苹果逐个的摘进框里,轻轻地松开树枝,树枝都要愉快地跳几跳,好欢乐啊!摘苹果也并非易事,需小心翼翼轻拿轻放,磕了皮儿受了伤的苹果不宜存放也影响收购。所以,等你摘完低处的苹果,那些高处的就不得不爬树了,总不能把它们统统的给摇下来!在树上,就要给脖子上挂一个布袋子,这时候恨不得多长出几只手来;有时候任你使出十八般武艺——有的苹果依然是高高挂在枝头歪着红红的脸蛋挑衅的看着你。
苹果摘完了,未等松口气呢,就要开始包装等着商家来收购了。有专门给苹果比量大小的工具,优质大个的就要穿上华丽的外衣光荣出售了,剩下不起眼的或贱卖或用来做苹果醋。那时,母亲年年都做苹果醋,苹果醋味道香醇,偶尔的我还会直接喝上两口。苹果真是多种吃法,洗干净一些放在锅里整个的蒸熟了,味道真是绝美又有益于脾胃的保养。遇到晴天暖阳,把苹果切成片晒干了放在锅里蒸,然后再晒,直至没有一点水分,苹果干呈褐红色就成了。冬天闲来无事,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拿一本书一碟苹果干,品尝甘甜入齿的味道,时光一片静好!
初冬来临的时候,父亲开始给果树剪枝了。这是因为果树很容易长枝条,如果不去修剪,枝条就会越长越长,越长越密,最后连阳光也透不进去;苹果都喜欢长在短果枝上,为了来年能结更多的果子就要剪去没有用的树枝。还有,当果树染上病虫害的时候,剪去得病的枝条,能减少虫害的破坏。等到父亲修剪完树枝,地上就铺满了长短不一的枝条。这些枝条不能就这么放在地里,于是我们姐弟蹲在地上把这些枝条一个个的捡起来一堆堆的放好,再由父亲母亲捆绑起来运回家里整齐的放在院子外面,晒干了之后烧火、做饭。想想当时那一地的数不清的枝条心里都发怵,而且年年都要捡上那么一两回,要不怎么都说眼是懒汉呢!
春夏秋冬,父母在苹果园里年复一年的劳作着,随着果园的不断壮大,两间瓦房代替了昔日里的那个简易小棚子。说起这瓦房,可是让父母出了不少的力气,每一个土胚每一片瓦以及那木头梁子都是父母二人辛辛苦苦盖完的。瓦房住着舒适不少,平日里也可存放很多蔬菜苹果。只可惜,它们存在的时间并不算长!数年后,村里、附近的邻村家家都有苹果园,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什么东西多了都不值钱了!慢慢的,苹果这个产业开始衰落了。
长大之后的我们开始各奔东西,偶尔的回一趟家去果园看看,果树开始稀疏了,那是因为一些生病不结果的或者品种不好的就被母亲挖掉了。空出来的土地上种了很多蔬菜绿豆玉米之类的。那两间大瓦房也越发显得孤零零的了,墙体也有些歪了。
再后来,就听母亲在电话里说果树全都挖掉了,又开始种麦子玉米了。我心疼母亲。那些苹果树正值壮年,长得又粗又大,挖出来谈何容易,更何况是好几亩的果园,这要出多少力啊!当我若干年后再回到曾经的那片热土,已然不见了一棵苹果树,只有几棵花椒树零散的长在地的周边。那些被挖掉的苹果树也像那些树枝一样全都运回家里码在外面的院子里,曾经被看重的果树如今静静的放在这里接受风吹日晒,直到躯体被晒干,变成一堆堆的柴火,最后在暮色笼罩整个村庄的时候化为千家万户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在异乡漂泊十多年,再踏上家乡的那片土地,眼前一片开阔,沿途不见曾经郁郁葱葱的苹果园,只见麦田如海,一阵清风吹来,绿浪翻滚,颇为美观。
父亲说,再过一两年,就有核桃吃了!曾经种苹果园的地方现在是一片核桃林。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苹果园承载了我童年太多的回忆,酸甜苦辣,道不尽其中味。所以,她才会在我的梦里百转千回吧!
记于2014.11.7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