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包好了,年糕也蒸好了。各种各样可口的小吃也通过女人们的巧手制作出来了。这时候往往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七。这几乎可以说是镇上最盛大的一个赶集日了。
我们镇上平时就是逢农历的一四七赶集。十里八乡的商家和乡亲父老都从四面八方赶到镇上的集市里买买卖卖。而年底的赶集日被称为“年晚墟”,最是热闹不过了。集市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浓浓的年味。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连平时不轻易出门的乡村老太太们,也挎着个大篮子到集市上来逛了。家乡的人喜欢逛“年晚墟”,不管老人小孩,不管有没有东西买卖。他们说逛了“年晚墟”,老了不耳聋。这完全没有科学依据的话让小时候的我很纳闷。可是,小孩子本来就爱凑热闹,就是没有这样的说法,一天都不知道会到街上转几圈。
我们镇上的房子还是分布得比较有规律的,可以说生活区和商业区完全分开。老街是生活区,街道还是解放前的格局。很窄很长,从头到尾一条长街得有好几百米。新街在更靠近去县城的公路附近。两旁都是镇上的各个机关单位。什么工商所啊,学校啊,银行啊,粮所啊政府啊都在新街那里。新街比老街宽敞多了,到了赶集的时候,除了最靠近工商所的集贸市场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和杂货,大街两旁都有商家用竹竿搭出的临时棚子来摆卖东西。也有棚子都没有的,在空地上铺上一张塑料布,就把东西哗地从超大的塑料袋里倒出来,任人挑选。
那时的物质并没有现在那么丰富。可是我们已经觉得琳琅满目了。小商户们也没有大喇叭进行推销。全靠一嗓子吆喝。有点脑子的人还把广告词编成了顺口溜,甚至用山歌的形式唱出来,确实会吸引不少老百姓到他的摊位前,不过如果东西质量不过关,下一次赶集的时候大家就不管他唱得多好听,也不帮衬了。而脸皮薄又木讷的人即使不吆喝,也可以凭借充足的份量和上好的质量获得很多回头客。
“年晚墟”卖得最多的就是年货,各种各样吃的啊穿的啊用的啊,几乎可以说是应有尽有的。卖五香粉的大爷大婶总是在箩筐上面放一个簸箕,簸箕上再放五香粉,这个小媳妇要一块钱的,好,大爷大婶用旧报纸包好了五香粉就递过去。然后又麻利地给下一个大娘包五毛钱的。每个摊位都这样,根本没人觉得用旧报纸来包裹食物有何不妥。
那个卖不锈钢菜刀的大哥,左右手各拿着一把菜刀,在“铛铛”地敲打着,不断吹嘘他家的菜刀好,用来砍骨头都锋利得很。敲打完了又把刀锋向着冬日的阳光,让刀子发出明晃晃的亮光。走过路过的父老乡亲拿起又放下,终究还是觉得这不锈钢的菜刀不够用惯了的铁菜刀顺手,又跑到陈家打铁铺买铁菜刀去了。年轻媳妇却爱这不锈钢刀的轻便,讨价还价一番就买了一把。
还有卖碗的店面,这时候挑选的人也很多。哪家没有孩子呢,每年磕磕碰碰打碎磕破的碗还少吗?过年了,不得买几筒(一筒十个碗)新碗用用,有亲戚朋友来拜年了,难道还让亲戚朋友用破碗吗?要是一不小心划破了亲戚朋友的嘴唇,那不是闹笑话了吗?所以,即使是平时最精打细算的媳妇婆子,这时候也不会省下买碗的这几块钱。
还没有扯布给孩子们做衣服的父母,这时候买布已经是来不及做了。幸亏集市上有很多脑袋灵活的人,早就从远方的城市贩来了成衣,什么型号都有,款式也比镇上的裁缝做得还时尚。贵是贵点,可一年到头不也就这么一次么?只要孩子们高兴,他们的父母但凡拿得出那几块钱的,也绝对不会为难自己的孩子。
没饲养鸡鸭的人家,这一天也会早早地到集市里买土鸡。不过那时集市上卖的哪个不是土鸡呢?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镇上的人还不知道有饲料一说呢!那些顶着红冠子,浑身披着五彩羽毛神气活现的土鸡最先被挑走。当它们被从笼子里抓出来吊住双腿称重的时候,还大声地叫喊着,想要弓起身子仰起头来啄人。它越反抗得厉害,买家就越高兴,是只好鸡啊!那么生猛!喜滋滋地付了钱拿着鸡回去了。
还有卖春联的,摆了一地红艳艳的喜庆,似乎年已经来了。父老乡亲们挑着各自喜欢的吉祥对联,还得买上几张利市纸(红色的印有喜庆图案一般写有四个字吉祥话的纸张),乡下人是连猪圈、谷仓都贴上利市纸的,猪圈上贴上“六畜兴旺”,谷仓自然贴上“五谷丰登”,有不识字的老乡贴错了的话,自然是贻笑大方。
街角一个穿着牛仔裤皮夹克的年轻人开着最大声的音响,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引来了另一群年轻人。他们都围到这个时尚的唱片摊前,挑选自己喜欢的唱片。文静的挑了邓丽君的,时尚的挑了费翔的,前卫的挑了霹雳舞曲。这些年轻人不用准备一家大小的年货,可是过年了总得放些好听的音乐听听吧?总不能一天到晚跟着老头老太听采茶戏啊!
该买的年货都买了,连老太太的篮子里也装满了东西,提着沉甸甸的幸福和满足回去等待年的到来。摆摊的人也收拾着货物,小心翼翼地放进麻袋或塑料袋里。明天还得赶另一个乡镇的集市呢!“年晚墟”这几天累是累,但收入可比平时多多了。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属于年节所有的特殊笑容。
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好了,物质也越来越丰富。即使是乡村里的人平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会再等到过年前再大采购。年轻人甚至学会了网购。镇上人的年货不再局限于到那个小小的集市采购,而是从天南海北飞向小镇。家乡的年味却也就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