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如腐朽生锈的木门,下一秒就会被摧毁,每一口呼吸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撕扯着疼痛的肺部。可偏偏又是全身没力气,连坐起身都必须扶着旁边的栏杆。饭点到了,儿子送来的饭菜,孙女也从学校来医院看他,服侍他吃饭。
任何食物都是味同嚼蜡,眼看自己一点一点变得瘦骨嶙峋,只能逼自己吃下去。颤颤巍巍地举起勺子,再颤颤巍巍地送入口中,每一次的咀嚼都意味着一次窒息,所以他只能吃一口,喘一会儿气,再接着吃下一口,所以每一顿晚饭,都要从太阳西斜,吃到月亮高悬。
他是我的爷爷,我是他的孙女。此时我在他的身边,心也随着他的呼吸而紧紧揪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半个月前,他虽虚弱,但尚且可以不戴着呼吸机,好好吃饭;一个月前,他还在我从小长大的小屋的后院里喂白白胖胖的兔子;三个月前,他带着我――我们家唯一的第三代祭祖,黄色的纸钱在铁盆中化为灰烬,闪电般的亮线在黑色中游走,显露着余威,火光带来的滚烫直冲眉心,我们都没有说话;半年前,一次延续好几天的高烧,使他患上了肺炎,深入的检查,查出了肺纤维化和肺癌,没错,同时。这意味着,他的一部分肺在丧失功能,一部分肺在恶性增生,连大城市的医生都无从下手,只能回到临海小镇养着,希望病情恶化的那一天,晚一点,再晚一点。
我想,可能是我祭祖那天不够虔诚,所以列祖列宗没让奇迹发生,但医生说,查出病情能活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那看来,是我太贪心了。
几天前的晚上,我还在学校住宿,爸爸喝了些酒,回到家突然嚎啕大哭,说着如果没有爷爷他就是孤儿了,妈妈抱着他,安慰着,说还有老婆女儿。那是一个将忧伤表达出来的夜晚,我不在,却也知道有多悲伤。
我刚出世时,爷爷发现我是女孩儿,有点遗憾,外婆告诉他,女孩子好,女孩子乖巧,显然他听进去了,因为我从小是被宠爱着长大的;长大一点,我却很皮,总是在外面玩不肯回家,他就喊着我的乳名把我从喷水广场拖回家;有一次胃不舒服,不肯吃饭,他就抱着我,哄我,一口一口喂我吃;每次他从老家回来,我甜甜地叫他爷爷,他都笑得很开心……
可是转眼间,我好像还是个孩子,可爷爷,确再也抱不动我了,甚至连喊我的乳名,都是一件费力气的事了。
人们总说,生死随缘,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你也不会永远陪着别人,可当离别即将来临,并且必定会来临的时候,我还是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昨晚,妈妈和我说,我差点失去了我的爷爷,谢谢死神的心慈手软,那么,我可不可以贪心一点,希望我的爷爷,可以平平安安地度过明天,后天,如果可以,还有大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