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意。”是肯定句。我怕他说,我心甘情愿,我怕他真的离开,我怕这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次擦肩而过。可我不知道以什么名义挽留。朋友?还是什么。
“出钱多的人家,楼里自然愿意安排。我哪有不去的道理。”依旧是肯定句。没给我苟延残喘的余地和一丝一毫的遐想。
他淡淡笑着,而我,却险些绷不住自己的眼泪。
“你不愿意。”我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有些噎住了声音。像是谁扼住了我的喉咙般,哽咽着。我爱这双眼睛,洗涤着世间罪孽。
有些朦胧的夜色中,我见他嘴角动了动,却没听清声音。只是模糊不清中见他湿了眼眶。我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今夜的月亮如夕烧般,火红的义无反顾。化了一地凤凰的羽,涌出一片迷雾。他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几缕头发在风中摇曳。他可能是剪下了几缕,烛在夜火中。本该温暖的氛围,顿时有些凄凉。他紧紧攥着,伸出纤细的手臂。我也伸出手去。
风声在月光中凝固成佛座下的一粒红尘。
可太远了,窗沿卡着有些痛。
在我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时,他却先松了手。我连那一粒尘埃都抓不住。有什么东西从他掌心飞快的流逝了,消散在风里,本就不该听到什么声音。
稚子无知。过往烟云里他的玩笑话不知道与多少人听过。或许只有我天真地相信戏本里的繁华的装点过的山盟海誓。我记得他曾说过“一世一双”迷茫如潮。我不愿接受当下。
可我永远活在当下。
“寒山公子,我想见你,我想碰碰你。”
“寒山公子,我想听你给我唱惊梦。”
“寒山公子,我有好多诗是写给你的。”
“寒山公子,我想出去,哪怕陪你坐一会,陪你看看夕阳。”
多年后的倥偬回忆中,我只记得他说了好多,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
我缓缓地张开双臂,下一瞬,又卑微地缩回手。自嘲的笑笑。原来,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到。屏障终究是屏障。不会因为我那一点儿情义,就消失不见的。
我说,好啊,我给你唱惊梦吧。
于是唱了一折子又一折子。几近我把毕生所学都唱完。直到嗓子哑了,直到满天繁星招徕月亮,直到夜已三更。对于此情此景来说,一切都那么的无味。
“我……带你走吧。”埂在喉头多时的话,终被我说了出来。
他侧过头,脸颊上满是泪痕,鼻梁的阴影在脸上留下一块晶莹的斑驳。
笑了笑,他答:“寒山公子,你把我当什么。”
我低下头,咽下千言万语。
“知己。”
“知己?”他用双手遮住脸,泪水从他的指缝中落下,又滑入衣襟里。
“哈哈哈,我本就是下贱的人。任他们作践糟蹋又何妨。”他低头,用双手支撑着,颤抖着“可你不一样。”他又补充道:“你和我不一样。”
“寒山公子,你要娶妻生子,去更远的地方……去天南海北。”
我强忍着翻涌的泪,装作不经意的拭了下眼角。
“我们一起去。”
我说,我们一起,去天南海北,去一望无际,去看斜阳西下。
“不可以!”姑苏单薄的肩上披着单薄的红衣。泪水泛滥之处,火红变成深红,血一般的颜色。即使夜太黑,我也能辩得清。
到底是谁犯的错。芸芸众生,有因必有果。
“对不起。”姑苏拉住窗框:“我不能毁了你。”紧接着,他砰地关了窗。
那声音刺耳的令我喑哑,又是我一个人了。独自惆怅 ,再没人听我说话。我怔了半晌,把头弹出窗外,小声地朝那边叫着:“姑苏,姑苏。”
虽说是叫喊,那微乎其微的声音,连我自己也听不清 。
那抹悲伤无法平息,我默默躺回草铺,让它食髓入骨。最终,又剩下了我自己。
茫茫天地,只剩伶仃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