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来,在我家相框后面,一直有一个塑料袋包着一个海尔兄弟的钥匙扣,这是青岛海尔集团的一名女技术员在广州火车站赠送给我爸的,因为这件挂饰背后有一段难忘的经历,所以,我爸一直把这个物品视为珍宝。
大概是1993年,我老爸从报纸上看到报道,去广州打工,努力聪明点,挣钱就像捡树叶子一样容易,我爸给村里的年轻人分享这个消息,只可惜没有人相信,但他执意想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也想趟出一条挣钱的路子。
等小麦种好,爷爷奶奶拿出全部积蓄200元给我爸作为盘缠,我妈也拿出一个最好的被辱,装在化肥袋子里,并煮了一兜鸡蛋,蒸了一锅白亮亮馒头,这是3000多里路,三天三夜的口粮!
一天清早,我爸就背起行李出发了,从漯河火车站到广州,需要三天三夜,挤挤攘攘,乘车的人疲累到昏昏欲睡,但又不敢睡,因为谁都担心自己行囊里面那些家当被别人偷走,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长途跋涉,实在困的不行了,也才眯一下眼,然后立马逼迫自己清醒一下。列车乘务员每一次到站开门前都会提醒大家:小心自己的财物,小心扒手!
所以,乘客也潜意识的睁眼,然后用手去摸去抓自己的物品,正是这个举动,给真正的扒手发出来一个信号。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之后,不知不觉间,我爸眯了一会儿眼,再睁眼时褪下一直靠着的行李和上衣兜里的百十来块钱,不翼而飞了,胸前的口袋被割破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发现自己行李和钱不见了,我爸急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的问:你们谁看见我的东西了,刚刚还在这里呢!
挨着的乘客先是睁眼看了一下,谁也没有说一句话,然后继续忙自己的事,老爸这时后悔的垂首顿足,说:我就眯了一下,东西咋就不见了呢,你们谁看见了,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呢,大家一路走了那么远,就这么无情啊?我第一次出门,人生地不熟的,现在身无分文啊……
说完,一个大男人控制不住低头流泪了。
当然车厢里,有人说:看见了也不敢告诉你啊,谁不怕他害自己啊;还有的说:一个人怎么敢去广州啊,那边乱的很呢;更有人说:丢了就丢了,逃票再回去就是了……
我爸听着外人的这些关心,早已没有了主意,毕竟去了外面,身无分文怕是寸步难行啊。
后来,我爸就一直没有睡意,担心自己到了地方,喝口水都要钱,那可怎么办,看着到站上车下车的人,我爸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偷我的,我偷你的!
有了想法,就差目标,之后,我爸就一直在找目标,他想从女性开始,因为女性警觉性本来就不高,终于到了湖南境内,我爸发现了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穿着打扮就有钱,暗中观察了几站,这女孩没有座位,靠在茶炉房看报纸,吃点饼干和花生之类的。
到韶关的时候,我爸已经两天多没吃东西了,饿得饥肠咕噜的,他忍不住想要下手了,就慢慢蹭到女孩的身边,装作站起来活动活动的样子,看着女孩认真看报纸的样子,就瞅准时机,把手伸到女孩的挎包里,第一次干这事,我爸紧张的不行,那一瞬间脑子里闪现各种后悔的场面,他甚至保证:此生绝不再干这种事儿了……
正当我爸抓着一个小东西想把手缩回来时,却感觉到手被抓住了,出不来了!
老爸吓得半死,心想,这下子可完了,偷窃,被逮个正着,这下可能要坐牢了,名誉受损,这可没脸见人了。
老爸不敢动,全身冒汗,不敢看那女孩,却又想给她求情放自己一马,焦急无助的样子,被女孩看在了眼里,他羞愧难当,咽了咽吐沫,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被女孩使劲又抓了一下手。
然后,女孩另一只手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并悄悄对我爸说:大哥,我知道你一路上的遭遇,你啥都别说,先吃点东西……
这时,女孩抓住我爸的手松开了,去翻动自己的行李包,并拿出一包花生米和一包饼干及一听健力宝,递给我爸,我爸羞愧难当,不敢接东西,女孩什么也没说,只是善良地又把东西往我爸手里硬塞,我爸怕别人发现,红着脸接下了女孩的食物,并故作镇定地清清嗓子。
女孩示意我爸去车门处吃点东西,我爸又饿又想保留一点颜面,拿着东西蹲在火车车门处狼吞虎咽的……
之后,女孩依然若无其事的,我爸吃完食物,来到女孩身边,蹑手蹑脚地说:谢…谢…你…我太饿了,行囊和钱,都被偷走了……
我爸还没说完,女孩立马又打断,说:大哥,你的衣服被割破了,我临行前,刚好带有针线包,要不,我给你缝缝?
女孩拿出了针线,我爸就说:这个,我自己来,谢谢你!
我爸又蹲在火车车门处,穿针引线,把手掌宽的破口简单缝了一下,每缝一针,我爸都在想:我怎么活的那么失败,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去偷一个姑娘家?这个姑娘为什么抓着我的手了,而没有去揭穿我?……
后来,到广州站时,已经快天黑了,我爸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提着大包小包的,再看看自己,蠢到一无所有,老婆陪嫁的被辱一直不舍得盖,给自己带着,自己竟然还弄丢了,想着想着,不由得鼻子酸酸的。
这时,后方有一个声音喊到:大哥,大哥…
我爸听出来是那个女孩,他也一直想找女孩再当面道谢一番,但临近下车,百感交集,就错过了,再次看到女孩,我爸就说:姑娘,谢谢你,祝你好人一生平安!
女孩来到我爸的面前说:大哥,出门在外不容易,我这有一个毛毯,你拿着晚上避避寒!
我爸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女孩就把东西递到我爸怀里了,除了毛毯还有一兜熟花生,我爸说:姑娘,你干嘛对我一个农村的穷鬼这么好,我报答不了你啊,你没有揭穿我,以德报怨,没有让我交给乘警,让我还像个人一样有尊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那个女孩,一口爽快道:谁家三代以上都是穷鬼,穷怕什么,穷又扎不了根,我知道你在火车上的遭遇,要不是饿得没办法了,也不会出来讨饭吃,要不是被偷的身无分文,谁也不会做这种事儿!
我爸听到女孩说这些话,感动的吧嗒吧嗒的流泪,说: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干这种事儿,丢人啊!
后来,出了火车站,女孩给我爸介绍一下自己,原来,她是一名大学生,被分配到青岛海尔集团做技术员,这次来广州是出差,家是山东的,然后她又询问了一下我爸来广州干什么,有没有熟人…
我爸也一一作答了,最后女孩说:大哥,想在大城市挣钱很容易,不要同流合污,自己一定要踏实能干,再穷再难绝不能做投机倒把违法乱纪的事儿!
女孩看了一下手表,说广州这边的海尔负责人马上来接她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我爸连忙拒绝,自己何德何能再去给她添乱呢,女孩也没有过分的强求,又拉着我爸去买了一兜吃的,一再安排我爸不要鲁莽,要努力要踏实……
说话间,女孩看见她的同伴举着牌子来接她,女孩不得不说再见,并给我爸留了地址,让有困难就去找她,她会在广州待一段时间的。
女孩走了,我爸突然觉得这若大的广州竟然不那么陌生了。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女孩又急匆匆返回来,说:大哥,大哥,你明天去白云机场做保安吧,一天10元钱,我同伴有熟人,你找刘强,就说是刘娜的朋友,他会帮助你的……
我爸还没反应过来,女孩丢下一份广州地图,急匆匆跑开了。
然后,我爸拿着地图来到了路灯下,想看看怎么去白云机场,一打开地图,一叠不太整齐的人民币夹地图里,总共38,还有一个钥匙扣海尔兄弟,我爸握着钱和海尔兄弟,心里五味杂陈,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一个陌生的女孩这么善待啊?
后来,我爸按照女孩说的,遵纪守法,在白云机场做了保安,终于有饭吃饱了,之后的几年,我爸又在白云机场附近开了饭馆,开了烧烤店,这期间,也给女孩写过信,也想回报女孩的迷路指引,但女孩只说一切都是应该的,好好做人吧!
再后来,由于经常性的调整住所,我爸就弄丢了地址,和海尔集团的那个女孩失去了联系。
辗转快30年了,海尔兄弟的钥匙扣,我爸一直保留着,不舍得佩戴,直到病重时,还常拿出来擦拭,看的出神,也许外人不懂这份情谊,因为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理解当时那个时代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人帮你一把,指引你一下,多么幸运可贵!
贵人有多重要?
从我爸的经历可以看出来:贵人真的很重要,贵人不分年龄性别,不分职业贵贱,他让你迷途知返,他给你雪中送炭,他帮你避开迷雾…这就是贵人,贵人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