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风解意

 夏季的白日光太漫长,只管放热发亮,给人以慵懒,漫不经心的味道。

 爬满爬山虎的绿窗台下边有个蜗牛,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爬着,白墙上留下它细长的水痕。如此缓慢的力量,在大自然迅速的新陈代面前实在不值得留下歌颂的话语。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 当伟大的泰戈尔诗人这句颇具情调的话语浮现在林霖的心中时,他不由得笑出了声。能从那么小的事情中看出生命意义来,太文艺了些。

 他用力关掉窗,热燥的风却仍然坚强地从窗的夹缝中涌入房间。

 这股关窗风,足以震落那只小小的蜗牛。

 这就是宿命。他想。

1.

 十点。林霖看了看小店里挂的时钟。小店的门匾上刻着的几个原是正红的大字:“春香百货”,已经被风漂洗成半红半白的样子,边角已经破碎。往里看,各种颜色的表达强烈而大胆,碰撞得异常热闹。火红的辣椒,亮黄的薯片包装,宝蓝色的女孩挂饰......嘈杂、错乱,也正符合"百货"这个词最原始的意义。

 小物品也有自己的大世界。而在林霖这样从美院出来的人看来,简直是种折磨,不去看细节,小店的整体简直就是个不伦不类,邋里邋遢的人。

 生活,没有那么多艺术气息。他安慰自己。

 “你呆在门口干嘛哩?”热情的老板娘正忙着招呼买东西的客人。停下来的这会儿,便朝门口的林霖问候了一声。

 不等林霖回答,老板娘便从抽屉里抽出信封,"喏,这是今早新来的信。"

 果真在林霖的意料之中。

 看着这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纯白信封,再看看老板娘真诚的笑容,林霖突然有些感动。

 “谢谢你老板娘。”

 “小事一桩。不过我也挺好奇的,这年头写信的人可不多。可不是哪个姑娘看上你了?"老板娘笑言。

 自己住在这百货店旁边有一年了。老板娘自己也是有两个大儿子的人,对这些婚姻嫁娶的事有些热衷也是难怪的。

 “我没那个本事。一个好姑娘,怎么瞧得上我这样一个漂泊画家。”

 “别这么谦虚。你长得仪表堂堂,还大学毕业,有才又有文化,我有女儿可就好啦。我看你啊,是个做大事的人。”老板娘眼中带着向往。

 他知道老板娘是个好人。这样的话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遍。

 小时候同龄孩子的父母对自己的父母说,“你家小孩小小年纪就那么懂事听话,沉稳得像个小大人,长大后肯定有一番成就。”

 中学时,老师对着一群差生,指着他的座位说:“你们只知道混吃等死,你看看人家林霖,以后人家走的路跟你们八杆子也打不了一起。”

 美院的同学说:“林霖可厉害了。人家以后发黄腾达,和我们可不是一路人。”

 他就这样站在圈子中间,各种赞美的话语向他涌来。人们说话也许只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可接受的人再怎样无所谓,听多了,也会潜移默化到他的成长中。

 是的,他,林霖,应该是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的。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躺在凹陷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回忆往事。

 他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打开从老板娘那儿拿来的信封。

 纯白的信封,纯白的纸,干净利落。他喜欢这种简洁的风格。

“林霖:

 你和我说过,真正开心的人笑容是会发光的。如果你在那里感到难过了,你也要将嘴角上扬一个弧度,这会有点不同。

 清平

 展信佳”

 刹那间,他的脑子有些空白。

 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心情不好?

 虽然感到疑惑,他还是试着将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

2.

 信的始源要回到这个星期一。林霖收到了一封信。

 准确地说,是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林霖外出路过百货店时老板娘递给他的。

 “你是叫林霖,对吧?你楼下的人前阵子搬家了,邮差把信放我这,让我给你。”

 信?这种东西也只有在他的中学时代才是常见的东西了吧。

 回到家,他整了整衣服,端正地坐着。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展开信。

“林霖:

 今天我很开心,因为种的蔬菜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可以收割了。它们将成为我一个人的晚餐。想想,竟有种孩子般的兴奋。

 清平

 展信佳”

 真是无语。

 他的身边有这样的人吗?蔬菜摘了也值得写信?浪费了邮票钱。

 ——不可以,不该这么想。

 钱有铜臭味,而信的内容那么单纯,实在不该与之相提并论。林霖在心里痛骂自己的“唯金钱论”思想。

 清平。清平。清平。清平是谁?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他努力地在脑海中回想,可记忆却提供不了一丝关于这个名字的线索。他只模模糊糊地记起以前有个叫梁平的男老师。昏黄记忆中的梁平,瘦瘦高高,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做起事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学生们每次打趣他,他总是很真诚地感到不好意思。

 “咱们认真上课。”带着湖南乡音的普通话,他用手扶正眼镜,抿一抿嘴唇。

 这样的小细节也不知道怎么记住的。回想自己的青春时代,很多事都忘了,而 这些记忆的细枝末节倒是记得格外清楚。

 能把小细节有模有样地在脑海中复制出来的自己,看来也不是个无趣的人呢。林霖为自己这番无厘头的论断感到好笑。

 不过,这样的名字太中性化,是男是女的确不好猜测。

 他决定看有没有新的一封信到来。

 截止到今天,他已经收到了三封信。

 收信的时间分别是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也就是今天。当星期三老板娘又把一封新的信拿给林霖时,林霖像个小学生一样推断:一,三......接下来就是五!

 果真,他预言准确了。

 一三五,都是奇数位。这样的人对某些事一定有着偏执的喜爱吧?

 望着桌子上摊开的信封,林霖有些不知所措。

3.

 画纸上的猫,皮毛光滑,好看的斑纹安稳地躺在猫身子上。宝石般大的蓝眼睛透露着贵族才有的气息。

 一转眼,画纸已经被揉成团,和地板上其他纸团子呆在了一起。

 林霖头后仰,整个上半身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每画一笔,心就好像往下一点点地沉。

 这样的画不是他想要的。太精致了,也太死板了。

 没有感情的笔触,空有好看的躯壳而没有生命气息的猫。

 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只有这样的画才会被售出。

 太有个人气息的画,只有出自于有名的大画家之手才有被追捧,喝彩的机会。

 而他这样的小人物如何坚持所好?

 “林霖,我知道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可是你知道吗?一个人如果太知道自己  想要什么东西,最终可能一事无成。就像宿命,反抗无用,只能接受现实。”记忆里,不知谁对他说过这句话。

 所以,这个当初几个美院的学生一起工作的热闹的画室,到最后变得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的冷清空白,就是他太有主见的结果?

 他那么坚持地留在这儿,或许某种意义上是潜意识里对这句话的反抗。

 而现在的自己,摇摆不定。这间屋子即将面临孤独一屋的危险。

 他摊开早就买好的白色信封,拿出崭新的钢笔。

 “清平:

  好久不见。”

“清平: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这里一切都很好。

 林霖

 展信佳”

 即使是由一个错误开始的缘分,怎么就能肯定它就不能拥有一段美丽的过程呢?  一个笔友也很不错,等信的过程,能给人盼望和期待。

 这似乎可以提醒他自己,他并没有被遗忘。

4.

 单调的光线,空旷的屋子。每一声咀嚼都像在搅乱一次平静的空气。一盘青菜,半碗米饭。对她的胃而言,已是有所盈余。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由远及近地传进她的耳朵。

 他们又来了吗?

 她知道他们的好意。他们想带自己离开,怕自己太过沉溺于悲伤,无法自拔。

 可她已经说过很多次不想搬走。孤单来临,她却只想一个人好好呆着。他们这样的坚持,令她欣慰,即使她真的真的不想离开。

 他知道了,应该也会笑的吧?

 笑自己养了一双孝顺的儿女。

 肯定也会笑自己从少女时代就没改过的固执脾气。

 想到这儿,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抽出一张餐巾纸赶忙擦掉眼泪,这样的自己太像个小孩了。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她吸吸鼻子,深呼吸一口,准备拿出同样的言辞拒绝他们的好意。

 门开了。

 “老太太,这是您的一封信。”

 门口送快递的小伙子乐嘻嘻的样子,很像自己的小儿子。那不知世事何忧的小孩如今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有了自己的家庭。

 突然有些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候,所有的幸福都刚刚好。

 “辛苦了,小伙子。”

“清平: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这里一切都很好。

 林霖

 展信佳”

 怎样形容一种混沌的状态?

 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的词,可却看不清也抓不着。

 混沌过后是一片空白,转而又是深深地难以置信。

 她只是想用写信这种方式寄出自己的思念。

 本是抱着没有回信的想法这么做了。

 但原先一家人生活的屋子不是已经被拆除了吗?住在这里前她还回去看过。

 “松安路49号,春香百货旁”她再一次确认信的地址。

 每一个字都那么正确。

 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老年痴呆了她也不会忘。

 春香百货......嗯,是那个瘦瘦的老板娘开的。平日里,两家人总会互相送点东西。比如说换菜。还有,老板娘的那对双胞胎出生时,自己还把家里留下的尿布全部搜罗出来给了她呢。

 一个人带孩子,这样细的身板太可怜。她一没事就下楼帮她带孩子。孩子实在难带,一个哭,另一个也跟着哭,两个娃娃的哭声一条街都听得见。想起来,真是无奈又好笑。

 更可气的事,他好像有一种怪异的魔力。一走到两个娃娃旁边,两个娃娃就像按了静音键,原来的大音量的哭声突然就停了。

 “你长得可能比较吓孩子。”他说。

 “应该是长得比较吓人的那位,才会让小孩子连哭都不敢哭吧?”她对他说。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夕阳光透过窗,往她脸上投下影子。白云遮挡,太阳隐退,她的白头发被不停变换的日影折射出不同的颜色。一如她头脑中不断涌现的旧时剪影,在久远的记忆里,也是这样色彩斑斓。

 她决定回信。

 “林霖:

  我这里已经是夕阳了。或者准确地说,正值白天与黑夜交换的那一会儿。你喜欢夕阳吗?它不像白天太阳那样热情开放,而是如同一个老友,那种温暖让人依恋。

 清平

 展信佳”

5.

 松安街49号,春香百货旁的年轻画家林霖收到乡间小屋的清平来信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林霖望着这封信——字体很好看,透露着良好的家学。而通过字里行间充满诗意的笔触,他已经可以断定这是位女性。

 应该回些什么呢?

 “我已经吃饭了。”不行不行,说的话太粗糙了。他把这张只写了一行字的可怜纸张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

 重新拿出一张白纸。

 “现在是清晨。”嗯,不应该写早上,清晨这样的字眼比较诗意。

 “现在是清晨。你喜欢的夕阳可要等到好几个小时后才能看到呢。不过早上明亮的太阳也很不错。”

 林霖很满意,再写上一句:“给人一种什么也不会结束的错觉。”

 真的。看着窗外被发散的阳光和簇拥的白云模糊得看不见轮廓的太阳,真的给人一种永恒的错觉。像过去的他。现在即是永远,一切都是永恒的,他以前也这么相信过。

6.

 清平拿到这封信时,不等她细细看完,她就噗嗤一声笑了。

 字里行间的气息,完全就是一位大男孩的口吻。

 怎么可能是他呢。她最后的一点残存的希冀也打消了。

 “清晨”、“明亮的”这样的形容词是他怎么也不会用的。

 这样的话要他来写,也就是:“现在是早上,你吃早饭没?我吃了。”

 或许还会加上一句:“饭菜很好吃。”

 再看看面前的这封信。

 她活了大半辈子,一看这封信就能大概猜出写信人的年龄。

 “林霖:

 不是错觉。一切都不会结束这句话是真的。月亮会结束另一个地方的黑夜,赶来这里开始新的夜晚。而太阳会在另一个地方继续发光发亮,开始新的一天。这听起来有些幼稚,可这是真的。什么都不会结束。

 清平

 展信佳”

 人越老,越喜欢那些朴实平凡的道理。

 可现在的自己,可不像是信中所说的那样潇洒呢。

7.

 “铃——”

 “铃——”

 手机发出好听的提示音。

 好久没听过了。说不清是几个月还是已过了半年。

 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你有新信息”

 点开。

 “后天下午同学会,希望你能来。杨响。”

 总感觉自己还很年轻,没想到已经长成了要开同学会的年纪了。

 他叹了口气。打开信封。

 “林霖:

 我知道你不是他。我抱着没有人回复的希望写了这样一封信,可却收到了回信。  这让我既惊讶又欣喜。也许,这是由一个错误开始的缘分呢。

 清平

 展信佳”

 林霖在上一封信中向清平坦言了自己的身份。因为他总感觉这样骗着人家不太好。

 “清平:

 感谢你的原谅。对于你对错误和缘分的看法,和我心中所想的一致。总觉得,我们能做很好的笔友。即使只是一段时间,我也会感到十分幸运。

 林霖

 展信佳”

8.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和清平通了一个月的信。

 清平早就没有固执地按一三五地发信,来的信内容也由短慢慢变长。

 很老套地说,也许年轻而相似的男孩和女孩之间应该产生点相惜的火花?

 但从清平的信中林霖感受到的不是这些。

 温暖?平和?这些太具体的形容词不足以形容他对清平的感觉。

 清平像长者,有时也像一个和他一样陷入困境的小女孩。

 清平是那种,即使只是一段时间的朋友,也会铭记在心很久的人。

9.

 “咱们的林霖也来啦。这个大忙人。”组织同学会的杨响从沙发上起身,站在林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头。

 挺大的房子,小宅设计。

 同学会的地点是杨响的家。

 在他的印象中,杨响是一个挺沉默,老实的人。大学时每次聚会都不见他怎么说话,但那口标志性的大白牙倒是让人印象很深。每次老师评奖作品时,总有好有坏,而杨响好像就是这种徘徊在好与坏之间,界限模糊,安守本分的人群。

 而在多年以后,把他们这些特点或鲜明,或模糊的人连接在一起的人却是杨响。

也许处于好坏极端的人关心更多的是自己。而处于中间的人也许对集体的感情更深。即便,在集体中他们只是充当了一个打酱油的角色。

 林霖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来晚了。”

 杨响看着那么多人,似乎感到很欣慰:“没关系没关系,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有点像老人看到儿孙满堂的快乐神情。这怪异的比喻让坐在人群中的林霖不由得笑出了声。

 “当我看到那只踩了我种的菜的大黄狗,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往地下随便抓起一团沙丢它。感觉自己气呼呼的样子一定很像刚出炉的白面包,上面蹭蹭蹭地冒着热气。”他想起清平的比喻,和他一样也是无厘头。

 “嘿,林霖。”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

他曾经和林霖一起从美院出来,一起工作。不过最后他选择的是离开,没有再和林霖一起怀揣着成为大画家的梦奋斗。他离开后,另外的几个人也离开了,像多米诺骨牌。只有林霖顽强地坚持着。

红光满面。他似乎过得不错。

 “嗨。”简短的音节。

——随即是短暂的寂静,让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你过得怎么样?”老套的寒暄,确实是一段对话最好的开场白。

 “很好。没有大病大痛,就这样过着呗。”

 “我也过得很好。”男人顿了顿,说:“真的很好。我现在事业做得挺好的。”他又停了下来,似乎在想接下来的话到底应不应该说。

 “你有什么就说吧。我又不会打你。”林霖开个玩笑试图缓解气氛。

 男人一下子放松下来,“林霖,我觉得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在我们都转换方向的时候,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

 终于想起记忆中的那句话的作者是谁了。

 “我收回当初我们争吵时对你说的那句话。世事都不能那么绝对。没有所谓的"宿命"类东西在。所谓的宿命论,我现在不信了,希望你也不要信。

 “当初时势逼人,在每天画画得不到反响,入不敷出的状况下,我选择了放弃。其实我认真想了想,主要还是我对画画没有如你一样有着十分的热爱。

 “每个人考虑的东西不同,未来,经济,温饱都是我要考虑的。说实话,我不后悔当初离开我们的工作室转而做现在的工作。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就挺好的。

 “或许你会觉得这样的我很世俗吧。但我觉得,世俗并不意味着堕落和坏。这只是一种选择罢了。就像每天都要面对的种种选择一样。不能挂是非好坏的标签。”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真的很开心,能和你当过一段时间的工作伙伴。你以后,一定会遇到和你有相同属性的人的。我相信。”说完,他用力拍了拍林霖的肩。

 长长的一段话,林霖认真听完。

 努力将眼眶的湿气压住。

 “我知道了。真的很谢谢你,对我说那么多。”

 只是共同在一条河待过的小石子而已。

 只是共同吃过一片草原的山羊而已。

 林霖终于明白,是他太固执了。他不变就觉得别人也不会变。他想走这条路前进,就觉得别人也会和他一起走。却不想,或许有更多的,更畅通无阻的捷径。

 同伴,不一定非要一起走到最后。他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10.

 “清平:

 清平,好久没通信了。你过得怎么样?还在为你的菜被虫啃得一塌糊涂而伤心懊恼吗?

 别灰心,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这样安慰人的方式,我隔着千里都可以想象到你咬牙切齿的神情了。

 和你说件事。未来一段时间我可能都不在这儿了。我想出门远行。具体多长时间我也不清楚。你不是告诉我要随心而行吗?

 如果这次远行是失败的验证,我也不会怪你。不过,我还是很相信你说的话的。(莫名的信任感,我也不知道哪来的)

 林霖

 展信佳”

 11.

 “咚咚咚。”

 “咚咚咚。”

 没有人吗?真是奇怪了。邮递员拿着手中的信,四处张望着。

 一个老伯走过来,说:“这里住的人两天前走了。”

 “一个人住的吗?”每次邮递员敲门时看到的都是一位老太太。

 “嗯,应该是的。她是和两个年轻人一起离开的,那应该是她子女吧。”

 噢。邮递员心中有些失望。

 这可是个顶善良,顶可爱的老太太。

 每次他来,总会笑眯眯地给他捎上一袋子的蔬菜。

 12.

 某个市的中心广场。

 林霖坐在椅子上,看夕阳的光晖将大地温柔地覆盖。

 胖胖的鸽子也要回巢了。

 这样的夕阳的确很美。不过他还是更喜欢清晨的太阳。

 林霖的画笔下铺开一片金色,巨大的,将沉下地平线的火红夕阳前是一个小小的,奔跑的身影。高高飞起的风筝,飘撒在夕阳将落之处。

 “哎呀!我的风筝!”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正气恼地嘟起了嘴。

 林霖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离他不远的假山上挂着一只风筝。

 是鱼的形状。金色的鲤鱼。

 “叔叔,你是个好人吗?”小男孩问。

 “你说是就是。”

 “我妈跟我说,好人经常做善事。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小男孩的眼里带着盼望。

 林霖瞬间懂了。

 他摸摸男孩的头,说:“你妈说的对。你真是个有眼光的小孩。”

 “我帮你去取风筝。”

 假山并不高,林霖很容易就取到了。

 当林霖开心地从假山上下来,转身发现小男孩站在他的画架前面,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画中的人......"小男孩吞了吞口水,"不是我吗?”

 “是啊”林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画。

 画中穿着绿色横纹衣服的小男孩拿着风筝跑着,头微微向后侧,眼神追随着身后的鱼状风筝,手里紧紧地握着线。

 “你有一处没有画。”小男孩说。

 “哪里?”

 “你忘了画我风筝鱼的眼睛了!”小男孩因为自己的火眼金睛而沾沾自喜。

 啊......怪不得看这鱼总感觉哪缺了些什么。

 “看你把我画的还不错的份上,我呢,就不向你计较啦。”

 “谢谢你。”林霖看着小男孩脸上故作老成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你明天早上还来这里吗?”

 “来。”

 “好吧,那我就把我的风筝鱼放你这啦!”

 不等林霖开口,小男孩转身就跑开了。小男孩对表达善意的方式显得很笨拙,这一点倒是和他很像。跑了一段路,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似得,停下来,双手扶住膝盖,喘了口气,回头说:“你可一定要记得啊!我的鱼眼睛!”

男孩奔跑的背影,像一条自由的鱼,穿梭在海洋中。

世事无常,但总有些永恒的东西在,比如男孩的善意,比如追寻一个事物的信念。单独看,他们似乎并无联系。但在此时此刻,它们却一样地给了林霖力量和勇气,让他有信心展望未来。

 他决心要好好守护它们。

 尾声:

 清平决定在临走前见一见这个和自己丈夫重名的林霖。

 “春香百货”,多么熟悉的字眼。

 门匾崭新,看得出来刚换过。

 里面的物品摆放的整整齐齐。一把浸湿了水的拖把倒在门槛上。旁边的红色桶里装满了乌黑肮脏的水。

 她站在阳光下,微笑着看着店里忙碌的女人。十多年没见了,长胖了些。

 客人陆续少了些。女人好不容易歇了会,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看到了清平。

 “哎呀!你怎么在这阳光下站着呀!快进来!”

 “看你生意不错,怕打扰了你。”清平笑着说。

 “再忙我也会让你坐下喝口水呀。”女人热情地拿凳子,倒水。

 “咱们都十几年没见啦。你还是那个样哩。”

 “别说笑了。你看我的白头发。”

 “老了也好看!”女人真诚地说。“对了,你老伴呢?没跟你来?你们以前老斗嘴呢。想想当年,真是怀念呐。”她那样乐观的人,眼中总带着向往的色彩。

 清平正在喝水,听到“他”,平静地放下了水杯。

 “走了。他抛下我走啦。”

 女人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这位老朋友在她印象中就像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以前被狗吓,眼泪都会掉下来等着她老伴赶来救援的人,现在定定地坐在那儿,让她有些担心。

 “你别难过......”

 “你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不要那么担忧地看着我,我可不是小孩子了,看得开的。”清平无奈地笑笑。

 看着老朋友坦然的笑容,她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等会一起吃中午饭吧。我那两个儿子今天要回来了。昨天晚上才告诉我,我一点准备也没有。你看,我刚刚大扫除完呢。平日里他们工作忙都不怎么回来,  我也就没有在意那么多细节。今天一扫,发现真是积了好多灰尘。”

 女人一说完,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招呼清平后面的客人:“又一封信到啦,我家都要变邮局了。”

 “真是非常对不起。”温润的男声从后面传来。

 应该是他了。

 清平往后看。

 眼前的男生面容干净,眼睛通透明亮。听到老板娘调侃的话,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倒是有点像她老头子年轻时的样子呢。

 这就是缘分吧。清平心想。

 男生敏锐地发现有人在看他。

 “小伙子,你好啊。”清平说。

 小伙子惊了一下,爽朗地笑了。

 “你好。”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好久不见,清平。”

 这样就够了。

 她的好奇也就此告一段落。

 想要开始新生活的勇气从不会晚。

 她已经准备好了。

 他也是。

 end.

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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