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本漂泊而来的樱花在江南的春天里盛放,一片温柔的白色花海,渲染着这一副既灿烂又易逝的浮世绘。
几天前,我读完了黑塞的小说《纳尔奇思与歌尔得蒙》,书里的两个男人,一个一生流浪,一个永久沉思,既相互矛盾,也相互补足。无论如何,那个用脚步去感知世界的歌尔得蒙比起在修道院里为精神献身的纳尔奇思,更能给人以震撼与感动。作者黑塞在小说开篇描写了修道院门口的一棵来自南国的栗子树,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有着突出的美丽。读完整本书,我发现,它的气质就像修道院里的歌尔得蒙——他本来就属于远方。
而今天,看着这些来自异国的樱花在阳光下闪耀着晶莹却易碎的光芒,我发现它们才是流浪的歌尔得蒙最完美的诠释。歌尔得蒙在流浪的路上释放了他内心中感性和冲动的力量,也在流浪路上将自己的生命燃烧得异常明亮。他经历过风霜雨雪,以及爱情和死亡,就像这樱花,用尽全力去开放。
每当读到歌尔得蒙在流浪路途中的风风雨雨时,我总在想,他为什么不能停下脚步?为什么不能回头?为什么不回修道院去找他的挚友?
作为一个生在春城的人,我从没有体会过“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伤春情绪,直到我踏上江南的土地,我才发现春天确实是充斥着“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也忽然理解了千年前的古人在面对满园落花时,那种“水流花谢两无情”的感受。
如果歌尔得蒙停下了,回头了,那么他或许可以收获一份平安喜乐,但他内心深处充沛的情感将永远得不到挖掘,他也永远无法用在远方体验到的各种形象去刻画自己的灵魂。樱花如果不在远方开放,那它也无法见证那么多年来来往往的目光。
小说中,歌尔得蒙的归程,充满了物是人非的沧桑,他只能用那双艺术家的手去记录那些内心中积压已久,喷薄欲出的情感与形象。他太爱那些记忆,以至于觉得自己短暂的生命也无法承载,只能用这种方式向上帝换回一点残缺的永恒。或许是这种阔别的苍凉容纳不下歌尔得蒙那种丰富的情感,他追随母性的召唤,再一次踏上路途,并且在这次旅途中倾洒完自己的最后一点爱,无怨无悔地离开这个世界。
这些怒放的生命也是如此,樱花的花期很短,它终将在奋力绽放之后飘落远方,但继续前行的人们会将它的每一片花瓣装点在记忆里,变成永恒。就像一个武士,只求仗剑天涯,拔剑出鞘的光辉,早已忘却飘落远方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