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城之甘泉情

2017年11月5日,坐落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市中心的华盛顿大学艺术博物馆,正在举办一场艺术庆典和展览活动,由艺百网、华盛顿艺术报、华盛顿艺术馆、华盛顿艺术杂志、华盛顿艺术联合会举办的“华盛顿艺术馆首届艺术家联合展览”在这里隆重举行。令人惊喜的是,这场文化盛宴的《中国陕北民间艺术作品》展览中,亦有甘泉的身影,来自甘泉县第一小学学生的剪纸作品《十二生肖》荣登美国艺术殿堂。

位于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艺术博物馆




庆典活动筹备




甘泉第一小学学生作品《十二生肖》部分


之所以如此,源于我们美丽的家乡--甘泉,深厚而多彩的民间艺术在孩子的心中扎下了根;之所以如此,原于第一小学创新特色教育模式,各种兴趣小组方兴未艾,这次的《十二生肖》剪纸作品就是八名同学在美术老师的指导下完成;之所以如此,缘于一位美籍华人靳瞻型先生,是他架起了陕北甘泉的孩子与美国西雅图艺术殿堂的桥梁,让美国人欣赏甘泉的精彩,让甘泉孩子放眼那一方世界。

靳瞻型先生来到甘泉第一小学  

靳瞻型先生是美国西海岸文化教育交流集团总裁,长期从事英语教育教学工作与文化艺术交流活动,他还担任华盛顿州国际文化艺术中心杂志执行副总编、博物馆副馆长和文字总监等职务,这次“陕北民间艺术作品”由他亲自设计、点缀与装潢。靳瞻型说,在这次“华盛顿艺术杂志”艺术报及大功能网站庆典新闻发布会上,他将“陕北民间艺术作品”推向国际展览,亮相华盛顿大学艺术博物馆,完成了一个多年的心愿。他喜欢甘泉孩子的作品,十二生肖做得婉婉动人可爱,就像看到他们一张张可爱的笑脸,值得骄傲。他还说,当娃娃们看到在这大师云集的殿堂里也有他们的影子时,他们就会借此得到启发,就会奋发上进。他希望我们的校长们都能从严、从精、从视野上转换观念,培养出更多的人才!

华盛顿艺术团体

靳瞻型先生工作和生活的地方西雅图(英文:Seattle)是美国最适宜居住和工作的世界高科技之都。西雅图建立于1850年,现总人口约为370万,华裔约占全市人口的3.45%。提及西雅图,许多人会想起《西雅图不眠夜》!“在西雅图,你可以找到属于你的那个人”,这个城市因而被诠释为幸运和浪漫。蓝天、碧海,太空针塔、派克市场,印第安酋长与图腾,就连空气中也飘动着咖啡香和摇滚音乐,透露着温情。然而,这里有令人不可小觑的存在力量,微软、波音……,世界顶尖大学华盛顿大学和它拥有的为数众多的图书馆和博物馆群。

西雅图太空针塔(网络图片)  
西雅图码头(网络图片)  
雷尼尔山国家公园(网络图片)  
斯诺夸尔米瀑布(网络图片)  
华盛顿大学(网络图片)  

正是写到这里,我的脑海突然跳出了本文的题目。翡翠的颜色自然而富于变化,鲜艳悦目,与自然界和谐相似,代表着万物生机勃勃与青春活力。西雅图经常被叫做翡翠城(Emerald

City),这一昵称的得来,是因为这座大都市常年被充满常绿乔木的广袤森林环绕。茂盛的园林景观和城市公园里的多样化植物,让这座城市以绿色而闻名。甘泉被称之为“美水之乡”,水是甘泉的魂,这里山翠绿欲滴如翡翠,泉清澈温润如水晶,人隽秀真诚如明镜。翡翠与甘泉有相得益彰之妙趣。

靳瞻型与夫人
靳瞻型先生在甘泉大峡谷  

“枫潇潇兮,秋来早。重阳九九兮,思父母。一天到晚兮,忙碌碌。夜深人静兮,雨敲窗。独斟自饮兮,思故乡”

重阳节那天,靳瞻型先生在紧张的展览筹备期间不忘给我发来这条微信。算算时差,西雅图应当是在深夜,我不由脑海中勾勒出一副画面,在那个亦称之为“雨城”的西雅图,一个忙碌过后,倍加思念家乡人的不眠夜,从中感受到靳瞻型先生拳拳赤子心、浓浓故乡情。靳先生出生在北京,上世纪六十年代,作为北农大干部的家属,他十二岁来到甘泉六里峁,在这里学习和生活了三年,后来他回到河北插队、当兵,在八一队打过篮球,上大学,出国创业,历经波折,终有所成。他不忘少年时,视甘泉为家乡,著有文章《梦回甘泉六里峁》,愿做荣誉村民,如今又愿做甘泉一小的荣誉校长,为家乡尽绵薄之力。

六里峁的老窑洞前


与同学合影
71年参演诗舞组合剧《英雄赞歌》参加延安地区文艺创作调演大会  
1971年的道镇七年级毕业照  
靳瞻型《梦回甘泉六里峁》

《北京遇上西雅图》中好像有一句台词:“什么也不能让我们分离,只要我们住在彼此心里。 ”知道这一天展览会一定很忙,不眠之夜敲打着文字,回应一位翡翠城里记着甘泉的人。(本文照片除网络图片外均为靳瞻型先生提供)

2017.11.05


附:靳瞻型《梦回甘泉六里峁》(附文较长,有耐心者阅读)

梦回甘泉六里峁

一说到这个名字,就让我牵肠挂肚、感慨万分。这是一个不到6-70户的普普通通的陕北小山村,四十年来一直是我心中的挚爱。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记录了我人生中最最短暂且宝贵的一段时光,有说不完的故事,它胜过所有印象中的大中城市,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这就是陕北甘泉县道镇的六里峁村。

上世纪的60年代末,当时12岁的我和众多的发小们在那疯狂和动荡年代中,由于种种缘由,很快跟随着父辈们,整家整校地搬出首都北京,先在河北涿县暂留了一年,随后就搬迁到了陕北。那时的我,虽然不很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也看不出父辈们的心情有多么的沉重,然而,在未来两年多时光里,只是突然感觉到天之大,地之美,窑之阔,人之善。

转眼四十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想想1970年秋季那秋雨绵绵的一天,一大早我们带着两天硬座火车的疲惫,从铜川的一个大澡堂子被叫起,说是坐车北上去延安。带着棚子的解放牌卡车拉着男女老少组成了一支车队,在那漫漫盘山路上转上来、转下去……路上又是一天的颠簸,出了很多搞笑的段子不提,当叫我们下车的瞬间,我似乎是从朦朦胧胧的梦中醒来,等我进了一个大窑洞,才晓得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家”了。我们一边协助大人们搬家具,一边听到他们的谈话,还有人看到家属中老少居多且女多男少,在诙谐地大声鼓劲儿喊叫着:“多生儿子!”,预示着以后搬家的次数还多着嘞,事实也真是如此。

我的房东

房东姓尹,七口人,除了父亲在户县当干部,不经常在家,六口人住在同一孔窑里,一孔腾出来给了我家,最东头的一孔窑用来囤积粮草和杂物。五个孩子三女二男,从大到小——小平、小慧、小莉、小强和东娃子(最小的一个连学名都不知道)。孩子妈妈姓王,非常开朗且能干,嗓门很高,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对我们一家都很客气礼貌。在村里被人称为“大婆姨”,刚开始以为是人能干、辈份高,后来还听说与她的先生在外“做官”有关联。孩子当中的老大也非常能干,长得清眉目秀,两条辫子甩在肩头,在道镇七年制学校与我同班,在班里也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窑里窑外更是一把好手,有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味道。老二小慧相对腼腆,小莉的嘴上记得总挂着儿歌小调,整天念念叨叨的;老四小强虽淘气但很懂事听话,为家里做很多“男人”该做的事。。东娃子整天在炕上,记得一去逗他,就开心地咯咯地笑,不是妈妈就是大姐也笑着赶过来为他擦去已经流“过河”的鼻涕……

我们一家能住进这孔窑洞真的很幸运,几乎是一个石窑,只有后半部深入黄土层,与整个山峁相连且接地气。窑内大、阔、高、深,冬暖夏凉,无论何时,只要是在这窑里,一看到那窑顶,总有一种天圆地方的感觉,我习惯将窑顶上面那一块块留下的印记分开,按如今的理解叫-----世界版图尽收眼底。

我从小生长在大城市,有山有水的田园景色只偶尔在梦中相伴,从没奢求过身在其中的景象。站在六里峁的脑畔上,微风中向远望去:田间的作物,洛河弯曲的流水与山脉紧密相连,那曾经梦中的景象像电影胶片一样,一张张、一幕幕出现在我的眼帘……而我的房东一家人,与村里的几十户一样,他们虽没有太多外界的信息与奢求,对什么地方发生着什么事也不屑一顾,只是年复一年地在田间劳作。仓窑里的小米和洋芋,窑里的婆姨和娃们是他们生活中的最佳记忆和美好的期盼。就是因为这,他们是如此的单纯、善良、淳朴,有着陕北人特有的坚韧不拔的毅力。尽管在那个年代,近乎“原始般生活”的一日起居还是如此单一窘困,但看到他们脸上总是流露出的笑容,才体会到他们是那么的知足,那么的自信。那笑容是对那平静小山村和大地的感恩,对彼此的亲情的表露与对生活的热爱、向往与期盼。从我房东一家人的身上,我看到了几乎全村乃至陕北人“知足常乐”的精神与心态。

他们究竟是谁

在六里峁的两年多里,村里没有电,也没有任何消息的来源,更没有所谓的“政治学习”之类的适合当时大环境下的形式主义的俗套。为此,我的家里订了一份陕西日报,每日(有时两三日)从西安经道镇公社送到村里的队部,其实等我们拿到报纸,消息也已经是一周以前的“新闻”了。然而,那毕竟是唯一的消息来源。可是,有一阵子,报纸突然与我家“失联”了,不知是邮递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几乎没有任何新闻旧闻可看了。无奈之下我到大队部查询,才发现有几位老汉坐在队部窑里,有的正撕着报纸,有的点着烟,原来他们没有纸卷烟,还以为那陕西日报是队上订的,日期又已久远,就用来裁好当卷烟纸嘞。不过,事情过后不久,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有时还有人亲自将报纸送到窑上。奇怪而且一直没搞清楚的是,从那以后,我家窑门外的墙根下,早上从天不亮就出现了一排排的小篮子,里边装满了玉米、洋芋(土豆)还有开花馍馍等……。后来几次我母亲找到支书说明情况才停止。第二年的春节,我有幸回到了北京,在回村之前,一毛五分钱100张一打裁好的卷烟纸和茶叶,我们带回整整一大包。然而,到今天的几十年之后,我们仍不清楚那些小篮子的来历,从食物上看,应该是婆姨家家精心准备的,一定是为了她窑里的老汉们撕了“老孟”家的报纸赔的不是嘞。乡亲们从来没有把我们当做是外来人,可他们究竟是哪家的婆姨还是汉子?我至今不得而知!

 寻苦菜与信天游

在六里峁我养了两只兔子,一黑一白,为了它们,我专门挖了一个地窖。每天下午下山到地里寻苦菜。在山下川地的西头,靠近洛河边有一块荞麦地,地东边有一块瓜地,苦菜又多又大,是我常来的地方。常跟我一起来这里的村中的小伙伴有成性和毛蛋,我们在一起除了寻苦菜,另外的一大乐趣就是三人在一起时最高兴。同时在洛河对岸的纸肪沟口南路的山峁上,每天有一位放羊老汉,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轰赶着羊群回村。他先是挥着羊铲儿高声吆喝着,将羊群从峁上向下赶,二是大声唱上几句信天游,在夕阳斜下的逆光中,他的身影与歌声也随着天色渐渐退去。真是太美了,此时我只深深感觉到,信天游不是唱出来的,而是吼出来的,配上音乐、经艺术加工后的信天游已经完全失去了原味儿。也只有在陕北的那些山山峁峁、沟沟叉叉,扯上那么几嗓子才更是味道。

“哥哥呀,妹妹呀。。。”这些陕北歌词中最最简朴诚挚的表达,真实记述着陕北以女子爱男人的基因承传,以此为基础产生出的民歌与酸曲儿,与黄土大地的唯美融合,体现了特有的古文化的底蕴。从甄家湾到三里峁洛河的大S形状可以想象,女子是水,为阴、为柔,男子是山,为阳、为刚,二者完美的拥抱与结合,体现出陕北人的直白豪爽,自强不息,源远流长,是大自然与人文和谐的统一。在这背后,有太多的故事,可谓千古不变的传奇!

随着那放羊老汉“吼声”的渐渐远去,只听得背后的山峁上传来的另一个喊声:“毛---蛋---,回家吃饭兰!”只见毛蛋提起苦菜蓝蓝一股劲跑回了村子……

回到两只兔子。从小养到大,千辛万苦,却不见下崽儿,我试问隔壁的小强是不是它们得了什么病?小强两手抓起两只兔儿的耳朵,笑的前仰后合;两只兔儿都肥大无比、拼命想挣脱,一个是“万寿无疆”,一只是“永远健康”,可就是:两只全是公的。

三皇梁

三皇梁这个名字,不知在历史上有否记载,它在六里峁的东北15里以外的山中。在我的记忆里,这道峡谷是为全村提供柴火的最佳地界。我记不清来过这里多少次,但一想起这名字就异常地兴奋。40年前,在这光秃秃的塬上,除了稀稀拉拉的谷子地占去了部分的山峁以外,没有林木和草坪的植被覆盖,可到了三皇梁几乎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从梁子的顶部顺着小路一直走到这峡谷的底部,不但林木丛生,溪水潺潺,向上望去,甚至看不到天,似有原始森林之感。这里的木柴很多,还有很多的学问,我至今还记得榆木和杜梨儿木最耐烧,但背起后也最沉重;白桦和杨木火最旺,但最不耐烧且重量也轻些。我们按照当地的礼貌与游戏规则,别人已经砍伐堆积好的柴火不能动,他们是等待风干后进山来取的。我们必须自己动手,学会首先寻找已经干枯和放倒的树木,去枝留杆,也将多余的建好自己的一堆,再做好记号,为的是下一次回来的方便认领。(说道柴火,记得一次在窑外劈柴时,一块碎柴溅起,打中了我的脸,满脸的鲜血吓坏了一家人,结果破口正在左眼上角的眉毛之间,至今存留着那六里峁的印记,可什么都没耽误,呵。)

柴火搞定了,当然是好好的耍一耍了。三皇梁有太多的秘密,首先是吃的东西。“芥子(jiezi)”是一种小小、红红又圆圆的果子,一串串地长在本属于它自己的低矮灌木丛上,一把一把地吃起来,甜美解渴。夏季的山杏,秋天的山里红(山楂)和杜梨儿也很美味,霜打以后的杜梨树,叶子几乎掉光的时候,是上树饱餐一顿的大好时机。杜梨的味道与鸭梨的味道近乎相同,只是小了很多,颜色黄黄的,嚼起来面面的,那酸酸涩涩的味道也唯有在六里茆才可以品尝的到。这一切都与三皇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还有那沟底的泉水,清澈甘甜,令人回味无穷。儿时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天,就在眼前。

三皇梁除了砍柴的乐趣,还有中草药,记忆最深的当属挖串地龙和采集五加皮。无论是在村里还是在道镇七年制学校,我们都会被组织专程进山采集过,留给学校或是捐赠给当时的公社。

三皇梁-----一个我离家离村最乐意去玩耍的宝地,黄土地中的世外桃源,无论它有多么的远。那时的我,就是如此这般地与村里的小伙伴们疯在山峁之间,满嘴的六里峁话,慢慢地开始咀嚼、感悟、体会、理解着变幻莫测的人生。

与北京知青成为朋友

来到村上,很快得知这里住着从北京下乡来的知青,没听说已有几人先行离去,只记得剩下的三位:长柱,长江和老范,都来自宣武区。虽然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是个小毛孩子,但还是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们住的窑在村子的西头山顶的背后,窑外有一口泉水眼,对他们很方便,记得旁边还种了一些蔬菜,那里是我常去挑水的地方。那时,我们既可以下山担井水,也可以上山担泉水。我常常选择山后担泉水,也有想多见到他们几个人的意愿。与知青的故事,第一,是我平生第一次体验与他们一起做豆腐,从泡豆子,到磨浆、上炕头大锅熬煮和点卤水,最后去水压制成了豆腐的全过程。第二,是放学后常与知青一起参加队上的生产劳动,既锻炼了体魄,更增进了友谊。

第三个故事一定要提一下老范(艳贤)同志,他当时是村里唯一的小学民办教师。在一个很小的窑里,担负着四个年级的娃娃同屋教学(复式班)的艰巨任务。记得有一次我在峁上用妈妈缝衣服的线,放起了一个小学时学做的风筝,没想到引起了“全校”孩子们的注意,都跑出来,一边仰头观望,一边大声叫喊欢呼,急的范老师跑出来冲我紧急叫停,也把淘气的我着实给吓了一跳。后来老范对我说,孩子们还真是第一次看到风筝,还给他们合班讲了“风筝故事”的一课。

北京知青与我们当年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至少有一个相对完整的家,国家发放的薪水仍然延续到陕北。在这个相对贫瘠且廉价的地区,虽开销较大,还要接济北京的老人们,仍带给我们优越于知青的很多方便。知青们则不同,他们远离父母,要靠自己的辛勤劳作与付出才能战胜困苦,赢得生存的空间。这一点从过去的相处和后边各类文学作品与评述当中都有体现,对他们辛苦与付出,我深感敬佩。到了1975年,我也有过一年的下乡经历,是在河北晋县的大平原,我们之所以能够与当地农民打成一片,轻松面对任何的困难,除了年龄的因素外,主要是与陕北“千锤百炼”的摔打分不开的,还包括后边四年的“插洋队”。从这一点上,陕北的一段时光,恐怕也是我们在“文革”期间远离大城市后特别受益的一面。

赤脚医生

六里峁村有位赤脚医生石存库,年富力强,是当时村里少有的识文断字的壮汉子,会看病还监管全村的财务。可我不叫他“赤脚”医生,一来这名字出自文革,二来这地方不像南方,根本不必天天赤脚走在稻田的梗上,边看病边劳动。石存库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样样都能干的男子汉。

70年代的陕北仍缺医少药,当地的大夫似乎都特别迷信青霉素针剂,认为它能治百病,而当地就是最缺少这样的针剂,记得石大夫多少次地问过我家,是否能通过北京搞一些青霉素来。其实村里的乡亲们都很少吃过西药,就连我们身边最基本的治感冒的药都达到了其它应急治病的效果。我也听到其他农大发小提起过,一粒酵母片帮助老乡的孩子治胃疼肚子疼的案例,说明他们很少得到正常的医疗诊治与保障。记得石存库的小药箱里除了紧急处理一些简单的外伤的药水之外,并没有多少药。

记得我们刚到陕北,身上都起了一片片的红疹子,起初以为是虱子、跳蚤的作乱所致,急坏了石医生,因为他没有止痒药,后来才发现是因为水土不服的缘由。记得那天他过来发生的一幕,我家窑里的炕原来还是按照北京的铺床习惯,被子叠起后仍留有褥子和床单在炕上,只见石医生,穿着“孩”(鞋子)就上炕,也没留意任何对我们来说“不该发生的事”,一直到送他出窑外。后来我们才晓得按照陕北的习惯,炕底下要铺炕席和羊毛毡子,毡子上的被褥每天要叠起,靠在炕后边的墙根,毡子供人就坐和踩踏。石医生不脱鞋上炕,这恐怕也是我不叫他“赤脚医生”的原因之一吧。但他的焦急和认真的心情,至今让我感动。经过一段时间的“换水土”,我们变成了真正的“陕北人”。我们离开六里峁后,石存库又做了多年的村支部书记,他应是一个完全称职的好书记。

 为母亲分担

自从加入六里峁村,做“先遣队”

打头站的爸爸就很少回家,在清泉沟里“战天斗地”,经历着运动与身体的双重磨练。大哥是后从原北京农大附中高中转来甘泉的,一来就在县中住校,延续高中的学业,一到两周的周末才回村一次。村里只有妈妈、妹妹和我。为此,我也就成了家中当之无愧的“男子汉”。除了每天骑车到六里以外的道镇上学,回到家还需尽力帮助妈妈分担做家务。当时农大的家属,基本散落在洛河两岸的每一个村落。妈妈负责甄家湾和六里峁的十几家老小的生活起居,柴米油盐,她也是我们全家的“守护神”。我记得我是山峁下东西两头两口水井的常客,很多农大家属的房东和他们的娃们都是在送水时认识并成为好朋友的。刚开始担水时,习惯的右肩开始红肿,就试炼着左肩也担,那两口水井辘轳发出的吱吱扭扭的声音好像每天不听听,就感觉别扭。乡亲们看到我们从外地带来的铁水桶还一个劲儿的叫好称赞,是比那大而厚的木桶轻很多。就这样,两个肩膀都磨炼出来了,挑着水走起来还常哼着小曲儿,踩起了步点儿。一想到这里,我就感激陕北的小米捞饭和洋芋,那扁担不但没把我压垮,还把我养育成了后来的一名篮球运动员。在六里峁,我们从来没有条件吃什么健康食品、什么山珍海味,可那香喷喷的小米和黄米捞饭,那房东的荞麦与菀豆面混合而成的擀杂面,那椯好去皮的玉米仁儿饭,还有乡亲们蒸的开花馍馍、又大又新鲜的紫皮洋芋,加上那油泼辣子,就是我后来被河北青年队和河北军区篮球队选中的底子,而且一直保持到今天。

砍柴劈柴、烧火蒸饭、担水送水、打扫前院。道镇赶集,一路结伴,排队割肉,煤油食盐。洛河耍水,滚个泥蛋,参与劳动,得到磨炼……在那个年龄段,我对六里峁的感觉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真真切切。

对于1970年国家所发生的事,

我个人的粗略的感觉是:在那场“史无前例”的动乱中,我们随着政治潮流的瞬息万变,毫无思想准备地来到这片黄土地,从本是祖国的首都,从生活等各方面条件在全国应该是很好的地方,转入到了几乎是生活的最底层。这种一夜之间的转变,对任何人或任何家庭都是一个很大的震撼与考验。更何况我们这些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可我们经受住了在学校课本里从未有过记载的艰辛和磨练,虽然只有十几岁的年龄。无论当时运动有多么的残酷,生活有多么的艰难,几年的时间在历史的长河中也只算是过眼云烟。而对陕北的乡亲们而言,他们所承受的繁劳和我们所想象中的“困苦”却是祖祖辈辈,生生世世的。就是这短短几年,让我发现了生命中情感的真谛。是他们---陕北的乡亲们---在那同样艰辛的年代里,以火热包容之心收留了我们这些让“洛河两岸添新累”的外来户,无疑地加重了他们的生活负担。然而,他们却拿出小米腾出窑洞,待我们像亲人一般,教会了我们如何劳作与生存,使我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苦中有甜。在这片黄土地上,我们尝试了从下种到收割等几种劳作的全过程,体会到了艰辛的含义,真正明白了浪费可耻可悲和珍惜每一粒粮食的可贵。这就是40年后为什么我们依然惦念那份挥之不去、无法割舍的情感。黄土地不但帮助我们认识到世界之大,情谊之深,在世界观的确立上,甚至延伸并影响到我们的下一代;特别是那每一分每一粒的不易和可贵,那里倾注着生活在社会最基层劳动民众的滴滴汗水,寸寸苦辛……就是为了这一切,我们回来了。重新弥补、体会和述说着那曾有过的“甜酸苦辣”,惦记着如今的村子和乡亲们的变化万千。

人的一生究竟为何而活?这一哲理曾经有过无数文人墨客的各类描述,现如今追求金钱与物质享乐的人生大潮也将无数男男女女卷入了滚滚洪流之巅;而我的定义就是一个“情”字,就是这么简单。亲情、友情、乡情、爱情……知道人情的人才懂得爱,才懂得知恩图报与回馈,才懂得不断进取与奉献;知道人情的人不但只有言语与篇章,而且要付诸行动,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实现该做的一切。情之切切在于关爱与维护,社会和谐在于人之友善,而不在于地域文化与国家的界限。正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人生难逢开口笑,菊花需插满头归。

今日六里峁

正是带着这难以割舍的心愿,我于2012年秋季和2014年入冬之前先后两次飞越大洋,重返六里峁。40年弹指一挥间。山变了、峁变了,可人还是当年淳朴善良的人。看到眼前铁路横通交错、大桥的兴建,车水马龙般的巨大变化,看到已经成为爷爷辈份的老同学们仍在工作,有的还是从延安、西安的远路赶来,而且个个都是抖擞精神,红光满面。无论是在母校的院落里,还是同在饭桌左右,看着当年初中毕业照后的调侃,那舒心欢快的笑声让我的心醉了!

在六里峁的五位老同学当中,只有马安兴一人回村务农,现在,他家的窑也搬到了公路旁边。如今他家照明有电灯,吃水有管道,他还与能干的婆姨一同承包了的土地和蔬菜瓜果大棚,院里鸡鸭满院,肥猪满圈,“三轮蹦蹦车”既方便农业劳作,也是出门的交通工具。真的为他们一家高兴。当年一同寻苦菜的毛蛋现在成为队上的书记,已经担负起领导的重担。多年来政府“退耕还林”的政策让乡亲们都得到了益处,当年的黄土山间,如今植被丰满,草木成林且加大对现有耕地的投入和管理,使之更加增收丰产,特别是鼓励家禽的养殖,除粮食外的蔬菜瓜果的发展,让乡亲们得到了实惠,真是山村之幸,国家之幸事。

像儿时一样,我又一次跑遍了小小的山村与洛河两岸,记忆中通往山顶昔日的小路,很多已经改道或杂草丛生,而乡亲们仍和以往一样,有的悠闲有的繁忙劳作。知青的窑洞和老范的学校都已完成了历史使命,而他们的足迹与时光却留在山村人们的记忆中……往事不堪回首。

酒席间,开怀畅饮,歌声、说书声不断。大碗的羊肉汤,把酒言欢。这不仅仅是为了老来叙旧,更是为了友谊,为了乡亲们,为了六里峁下一代娃儿们,为了梦回故里的实现,为了更美好的明天。

我还会回来!愿做一名荣誉村民,愿古老的山村富有发达,愿三弦的琴声响彻太平洋两岸,愿六里峁村里的父老乡亲幸福安康!

永远的六里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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