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时代
玄武门事变,李世民率军伏击李建成与李元吉,弑兄逼父而继位,开创太宗朝“贞观之治”。 李世民弑兄逼父,为后世所指责,但贞观的文字留存记录,没有对玄武门事变予以修饰与美化。毫不掩饰的文字叙述,显示对大一统国家皇位继承制度的无奈。
理论层面的皇位嫡长子继承制,实践层面并不存在操作的可行性。统治天下的皇位,从来不具备日本天皇万世一系的合法与崇高地位,而是降格为野心家肆意践踏与争夺的物品。
大一统王朝标签上有效期的关键因素在于王朝的瓶颈,瓶颈顺利通过与否,关乎王朝寿命。玄武门式事变,正是大一统王朝必经的瓶颈。“枪杆子出政权”的“得国最正”,使治理的法理依据服从于暴力机器。
玄武门式政变的结果,李建成或李世民成为皇帝,对普通民众毫无影响,事实上只对李建成的党羽与李世民的党羽有影响。但李世民与李建成在玄武门的厮杀,如果双方不分胜负,反而意味着没有顺利通过瓶颈,对双方党羽影响不大,但普通民众,也许将再次面对改朝换代式的人口灭绝战。 大一统王朝的顺民,本质上对玄武门式政变极其冷漠,不会在意赢家与输家的归属,只寄望于确定赢家与输家的归属,继续安全的成为顺民。
“君臣共治”的典范,是指唐贞观的李世民与魏征。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记载了唐太宗李世民多次在魏征“规劝”下,最后接受规劝的故事。
司马光的目的,是为了让宋神宗赵硕以及之后帝王,向李世民学习,学习其“虚怀纳谏”。
为什么选择魏征作为这部戏的主角,是因为魏征是李世民帝位竞争者、原太子李建成的部下,如果李世民接受的是房玄龄的规劝,就会因房玄龄一直是李世民的忠实党羽身份,而无法彰显其“千古明君”的形象。
至于“规劝”与“接受规劝”典范的流毒,只需看明代党争即可。一般而言,能晋升塔尖的官员,其智力商数都不会太低。明代官员,自然能洞察出李世民与魏征的故事的虚假性,而加以利用。明代党争,因为有李魏的历史故事情节,如君王诛杀进言的臣属,就等同于商纣诛杀比干。君王如妥协,臣属在捕获实际政治目标的同时,成为“魏征”,顺便让君王当“李世民”。
太宗世民,以“从谏如流”闻名后世。 鉴于李世民曾违规查阅史官的记录,李世民纳谏的记载,是否属于夸大与虚构,已难以定论。但是,文字留存的记录,明显存在刻意凸显太宗纳谏形象的意图,倒是可以定论。
文字记录,一般是士大夫阶层执笔。唐之后士大夫的地位,每况愈下,宋代士大夫已经无法与君王坐而论道,必须站立议事。清代士大夫在满族主子统治下,自称“奴才”。明代对士大夫的摧残最严酷,“刑不上大夫”直接进化为“廷杖”。 后世士大夫的艰难处境,使得士大夫阶层认为,需要抢占道德与舆论的制高点,在宋以前的君王中,塑造“君臣共治”的典范性君王形象(事实上并没有用,朱元璋式专制君王,根本不会在乎当世与后世如何评论)。
士大夫阶层悲哀的发现,除了东汉光武帝刘秀与唐太宗李世民,其他君王要实施任何美化工程,难度非常之大。 士大夫阶层将典范性君王塑造为“从谏如流”的形象,而偏偏刘秀是以土豪式班底及外戚完成开国与建国功业,不适合用”纳谏”予以包装。
因此,太宗与魏征等人的君臣共治、从谏如流,就占据贞观朝记录的大量篇幅,唯恐天下人不知。以致使后世读者产生错觉,认为李世民魏征等人,大量时间与精力是投入到“谏”与“纳谏”之中。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贞观名言,少年时代就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太宗李世民,自然明白,载舟与覆舟的“水”,是“枪杆子”。
但文字宣传部门强调,太宗说的“水”,是指人民。
贞观,是不断上演的新朝换旧朝人口灭绝战之后的时期,是躯体疲惫虚弱到极点的时期,是把武器送到农民手里,也找不到杀戮对象的时期。因此,确切的说,应该称为“贞观年代”,而非“贞观之治”。
李世民是军事专家。“韬光养晦”与“乘人之危”,足以解决外部突厥威胁。关中基地的关陇军人集团为私人班底,足以控制全国。
贞观,是尚未觉察病毒入侵的躯体,因此,房玄龄式保健医生,是时代的宠儿。万事俱备,只欠宣传了。前朝的杨广,尚且务实的南下江都,与南方士人亲密接触。以杨广为反面教材的太宗,与士大夫阶层共处,又怎能没有建树与创新?
君臣和谐的“納谏”,不会因此覆舟。本来打算推行的事业,改编成“納谏”后推行,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