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遇见了一件很诡异的事,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口罩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男人找到了自己,说是她的老公,可她活了二十三年,连恋爱都没谈过,更别说是结婚。但男人信誓旦旦的模样硬是让她不忍心把他送进精神病院。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安然照往常一样经过大桥回家,这个时候大桥上很少有人经过,至少安然每次路过的时候只有远处的高楼里有着稀疏的人影,而此时原本人迹稀少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全身都被黑衣裹着的怪异男人。男人脚步匆匆,走路时也只顾着盯着脚下的土地,好像地上有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但实际上除了空荡荡的水泥地什么都没有。
安然疑惑地看了男人两眼,那漆黑得几乎要同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在她脑海里以不同形式闪过,似乎她以前见过他。这种熟悉的感觉并没有在安然脑子里存留很久,到桥正中央的时候,安然和男人相遇了,一只粗大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惊恐顿时席卷她全身,就在她慌乱无措地将要大声叫喊出来的时候,男人迅速地说了句,“别怕,我是你老公。”棕色的眼里满是关切。
安然一句话噎在嗓子里没喊出来,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事实上安然并没有觉得害怕,这个男人毫不做作的眼神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危险,但突如其来的事件让她甚至无法镇定下来。
这时远处人影攒动,昏黄的路灯照亮了一群人时隐时现的身影,男人慌乱地往身后看去,那群人正往这边走来。随即滴滴刺耳的声音从男人身上响起,他一只手紧紧扯着安然,另一只手慌张地往身上的口袋伸去。安然趁机往他的小腿处踢了一脚,一把甩开他惊慌失措地向着人群的方向奔去。
安然的背影被路灯照亮,倒映在男人眼里,红灯闪烁的手机模样的物体在他手里滴滴作响。
人群在安然的指示下向桥心看来,可是除了模糊不清的树影跟宽大的桥墩,根本就没有黑衣男人的身影。
昏暗的房间内散发着陈旧的气息,斑驳的墙体在唯一一盏灯泡不遗余力的照耀下仍旧看不清它原本的面目,显得可怖。各种机械在角落里闪着红光,像是隐藏丛林吞噬孩童的巨兽,而紧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一连串数据的男人毫不畏惧这满屋子的野兽,着迷般地把脑袋伸直,恨不得钻进电脑屏幕里去,双手则迅速按着键盘上的按钮,随着叮地一声巨响,胡子拉碴的男人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大袄的男人。
安赫放松身体靠在了椅背上,脚下一蹬椅子转了个圈面对着黑衣男人,“你不应该去找她的。”
男人摘掉口罩,紧抿着嘴唇没说话,将身上的大袄脱下来随意丢到了一个椅子上。
“如果被发现了,”安赫继续对他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我只是想找到她,现在,”男人转过身指着电脑屏幕上,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一只手缓慢地触摸屏幕上那个身形窈窕的女人,她正对着镜子发呆,娟秀的眉紧皱着,“我们能看到她了。”
自从遇见了那个可疑的男人之后,安然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无论是走在路上还是待在家里,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没有丝毫减弱。安然甩了甩脑袋,企图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可身上升起的鸡皮疙瘩又让她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一种错觉。
“你这么看着她会被发现的。”安赫对这个死皮赖脸占了自己位置还一脸痴汉的男人已经无语了。
“我想再进去一次。”陈煜摸着电脑屏幕,好像这样,就能触摸到里面那个满脸困惑的女人。
安赫一脸震惊,声音也随着情绪激动不可抑制地尖锐了起来,“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一旦被里面的人发现,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真人跟数据的差别一旦被系统识别,就很有可能被系统同化,这是陈煜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原因,但是,他并不在乎这些。
对于安赫的歇斯底里,陈煜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仍旧是着了魔似的盯着屏幕里的人。
安赫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安然还活着的时候,陈煜几乎从没有正眼看过她,就算是两人结婚也只是在父母的威逼利诱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而当安然出车祸在医院里咽下最后一口气,陈煜哭得比谁都伤心,病房里除了安然躺着的地方,其余都被他砸了个稀巴烂。如果不是安赫对他说能有办法让安然回来,他恐怕就要跟着安然的尸体,一起走进太平间。
要想劝他打消这个念头,确实难得很,“她已经不记得你了。”
陈煜放在电脑前的手一顿,眼神暗淡了下来,“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当初伤了她,所以她现在干脆选择了忘记我。”
安赫头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怜悯,安然的死他一直都怪在他身上,可是现在看来他也是那个正在遭受折磨的人,“不是你的原因。”
陈煜嗬嗬笑了出来,声音像是从胸腔挤压出来的,“不是吗?”陈煜难得地将眼睛从电脑移开,转过身盯着安赫,眼里的疯狂让他头皮一阵发麻,“我现在只想跟她在一起,无论用什么办法。”
安赫把脑袋移开不去看他,复而盯上了桌上的那台警报器,陈煜此前身上带着的就是它,“我会尽快找到办法把她带出来。”
陈煜最后还是重新进去了,安赫劝不住他,一个几乎精神失常的人谁都劝不住。
陈煜重新裹上他那身密不透风的衣服,安赫坐在电脑前提醒他带上警报器,他盯着那巴掌大的黑色物体盯了良久才伸出手把它握在手里,眼里泛着不正常的兴奋的光芒,对安赫说,“开始吧。”
随着屋内所有机器灯光同时亮起来,原本站在屋子中央的陈煜已经完全没了踪影。
而安赫面前的电脑屏幕里出现了一个怪异的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在一间房子前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敲响了房门。
打开门的是他在电脑上看了无数次的女人,无论是精致的眉眼还是娇艳欲滴的红唇,都和他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安然刚打开门看清门外那黑乎乎的人影后,吓得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的速度啪地把门关上了,上次这个男人突然消失,她就心惊胆战地过了好几天,好不容易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又冷不防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差点没给她吓个半死。
她趴在门上仔细地听着门外的声音,可是除了过道里时而吹过的风声什么都没有,她开始放下心来,又打开猫眼往门外看去,那个漆黑的身影像是鬼魅一般待在门口没有丝毫移动,眼珠子似乎能透过门直接看到她一样。
安然连忙把头缩了回去,又上了好几道锁才安心地走到卧室继续睡觉。现在正值十一月,晚上降温降得厉害,门外的变态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那里待一整个晚上。
可第二天安然就被现实狠狠打脸了,门外的变态还在,并且还是以昨天的姿势站在门口,毫无生气的睡眼证明了他甚至没有合过眼。
安然吓得躲在房间里没敢出门,一整天就靠着囤下的几包方便面饱腹。而男人这一整天里仍旧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没有丝毫要放弃的意思,安然一边在心里咒骂男人,一边拆开一袋方便面放进碗里。门外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吓得安然手里的方便面悉数撒在了地上。安然又是怜惜又是懊恼地看着地上粉身碎骨的方便面,伸出两只手扒拉了两下,确认这东西是真的吃不得了又气呼呼地往门口走去。
安然住的房间隔音效果并不算好,平时走廊里的人只要打电话的声音稍微大一点,都能被安然听个七七八八,但也从没有过这么大的声音。
安然透过猫眼往外看,变态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这让她颇感欣慰,小心翼翼的打开门上的重重保险栓,往下一看,地上躺了个黑衣人,而黑衣人的手上则拿了个笨重的黑色“诺基亚”,“诺基亚”还不断地闪着红光,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随后,不出两秒,原本躺在安然门口的男人就没了踪影。很显然地,她无法相信这一切,这颠覆了她的认知,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原本空旷的走廊里出现了一小块一小块的黑色空洞,像是一个个能吞噬一切深渊。
陈煜醒来的时候是一片雪白,像是安然离开的那天,他的眼里也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从她的眼睛到嘴巴再到身躯全都变成了白色,他甚至以为自己正走在找寻她的路上,可突然出现的开门声又让他回到了现实。
安赫脸上挤出了一个笑,把手里的饭菜放在陈煜面前却被他摇摇头拒绝了。安赫也没强求,把饭菜放到一边自顾自找了个凳子坐下了,“好些了没?”
陈煜没回,而是问他,“我怎么出来了?”
“生命体征持续下降,警报器自动报警,就把你给带回来了。”
陈煜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难得地说出了一句心理话,“我不想回来。”
在现实的每一天他都不得不接受安然离去的事实,但这条事实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正处在沼泽和深海中间的一条窄道上,只要稍不留神,无论往哪一边倒都是死亡。
安赫叹了口气。
此时的安然情况也不怎么的好,在经受了陈煜两次惊吓之后她已经不敢出门了,整日里待在家里往窗外看风景,可这看着看着就看出了问题。安然的窗户正对小区广场。平时有不少早起晨练的大爷大妈,以及推着婴儿车溜孩子的父母或是爷爷奶奶,但最近几天,晨练的人急剧减少,原本的一群人如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天气再冷也不应该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这不由得让她联想到了那个突然消失的男人。
陈煜出院后就一直吵着要再回去,他已经不满足于只是在电脑上看着她的模样,他想要真真切切地看她,跟她说话,触摸她。但安赫怎么说也不答应,说是电脑内部程序出了问题,很多程序自主崩溃,再这样下去连安然也有可能会消失。
当初安赫将安然的意识保留进了电脑,在科技如此发达的时期,这早已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怎么让她重新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堆冰冷的数据。
安赫作了很多次尝试,也只能让安然重新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而一旦这个世界崩溃,连他都无法确保安然的意识还能不能在巨大的冲击下保留下来。
“我要进去。”陈煜盯着电脑里那个满目愁容的女人,很郑重地重复道。
“你说什么?”安赫无法置信,甚至觉得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已经疯了,“你知道你进去的后果吧,你很有可能死在里面。”
陈煜突然抬起头朝他笑了,安赫甚至从那抹笑里看到对于死亡的期待,他曾经恨他,对陈煜来说他姐姐永远只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毫不重要的人物,甚至于他在安然的葬礼上发疯也被他视作了是对姐姐的不敬,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姐姐从来都不是一个不重要的人物,不是他心血来潮想要赎罪的对象。
“好,”安赫盯着他的眼睛,头一次正视起了这个疯子,“我送你进去。”
安赫将警报器递给陈煜的那一刻却被他拒绝了,他说他并不需要这个东西,如果能跟安然死在一起,对他来说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安赫没有强求他,随着实验室机械的红光亮起,陈煜消失在原地,所有机器都开始了急切刺耳的警报,电脑屏幕里的画面一点点地变成碎片随后落入无限的黑暗。
陈煜一边脱掉束缚自己的大衣和口罩,一边朝安然飞奔而去,他从没有这么解脱过,从安然死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激情都被带进了坟墓。后来他在电脑前守了她五年,五年,他终于可以再触摸她,再跟她说话,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
跑到安然门前的时候他已经气踹嘘嘘,用尽了所有的力把门砸得砰砰响。安然打开门,眼前一个俊秀的中年男人冲自己笑得像个傻逼一样,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他一把带到了怀里,耳边是他呢喃的话语,“我喜欢你,
你叫我向东,我羊羔一样给你青草
你让我向西,我夕阳一样映你彩霞
你叫我向北,我是你冬风中的百合
你让我向南。我就是你空中的新娘
东西南北,你是我柔情的爱人,我思念中星星的星星
我喜欢你
你是我硕果的丰润,血液里流淌的思念
你是我梦中牵手的温情
我喜欢你
有分寸的,节制的,狂喜的,哭泣的
我喜欢你。”
正如校园的阳光下第一个向他念出这首诗的少女一样,他向这个忘记了他的少女念出了这首诗。
周围的一切都在破碎,消失,而他们成为了永恒。
屏幕外的安赫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以他们为中心,周围的一切都在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