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说,我希望别人看到我的第一眼,会想起“南方”这个词。
遇见余生,是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在民政局门口。
那天,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日子——二十岁,已是到了法定的婚龄。原是同相恋四年的男友约好了那天一起去民政局把红本本拿下的,但是我从民政局开门,一直等到关门,都没能等到他。
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难过心痛,渐渐地麻木了,最后,等待便好似成了习惯。
下午六点,工作人员陆续出来。
我坐在门口的木凳子上,撑着伞,挡着那明晃晃的太阳。
姑娘。
我挪开伞,约摸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站在我的面前,身高刚好,挡去了我的阳光。
南方。
这个笑容温婉的女子,给我的第一印象,恰好是“南方”二字。
温婉又不失张扬,明媚却又带着时间的沧桑。
你好,我是余生。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她,在脑海中思索了好几次,确认自己不认识她。可还是秉着良好的家教,礼貌地回了句“你好”。
我是民政局的工作人员。
她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递给我看,工作牌上的女子浅浅地笑着,下方端正地写着“余生”二字。我点了点头,兴许是知晓了她的身份,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瞧见你很早就来了。你在等人吗。
我摇摇头,低低地道:我想我开始是在等人,不过那人大概是出车祸了。
是呢,我宁愿他是出了车祸,也不愿信他是在这日,抛下了我。
街角那头,有间味道很浓郁的蛋糕店,有没有兴趣。
我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兴许母亲没说错,我对陌生人向来没有什么警戒心,竟真的跟着她去了蛋糕店。
一进蛋糕店,我才知晓,她说的“味道浓郁”不是形容词,而是这间店的真实反映。味道浓郁到,让我险些以为空气里是可以瞧见这些味道的。
她可能是经常来,熟练地跟着店家打招呼,点了两个小蛋糕,两个香草味的小蛋糕。
我想,你也会喜欢这种味道的蛋糕。
我笑了笑,眼角的阴郁散去了些许。
嗯,香草味,确实是我最爱的味道。
和她在蛋糕店的内室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学生装扮的服务员端着她点的蛋糕进来,分别放在了我们面前。
轻声地道谢后,有些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味道很好。我忍不住称赞。
我喜爱吃蛋糕,这城市的许多蛋糕店我都去过,却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可以甜到心里去的蛋糕。它的甜,不腻,带着淡淡的香草味,好像味道跟着甜味顺着吞咽的动作,一直到达了胃里,再扩散到了身体的各个角落。
她眯着眼,望着我笑了笑。我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地跟她道谢,谢谢她带我来这儿,缓解了我的情绪。
她摇头,示意不用谢,问道:这间店的生意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答道:是因为味道和店铺的位置。
我在民政局工作,每日结婚的人不胜其数。你知道的,哪怕这个城市不大,可向往婚姻的人还是超乎想象的。登记结婚的人,如果甜蜜,我们会推荐他们来这里瞧瞧蛋糕,香甜会促进他们的感情。但是如果,如果像你般,我会带着她过来,因为香甜会缓解坏情绪。
我愣怔,好半响,才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变成了低低的呜咽声。
我想,你是个好姑娘,不过是时间未到。
我以为他爱我的程度如同我爱他那般,可是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她轻柔的声音响起:我二十岁那日,同你这般。在民政局前傻傻地等了他一日,在夜幕降临后,我等到了他家人的电话。他在来的路上,出车祸,当场死亡。他的家人说我是扫把星,连他的葬礼也不让我参加。
我也没打算去参加他的葬礼,他负了我。说好要娶我的,却将我独自留在这里。是他负了我,是他不守信用。
我端起店家赠送的酸奶,向她举杯。
很高兴认识你。
离别时,她临上车前,忽地回过头来问我。
你的名字。
我朝她笑笑,我叫余生。
送离她后,我漫无目的在街上晃荡着。直到夜幕降临,直到搁在背包的手机响起。
... ...我真后悔,答应他娶你。
我站在路灯下,望着前方被灯光铺亮的人行道,忽然失了方向。
他在来的路上,同一辆货车相撞,当场死亡。
他还是失了约。
这余生,还是剩我在这里,不悲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