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502】梁冀恶贯满盈。2019-06-18

二年(公元159年)

1、

春,二月,鲜卑入寇雁门。

2、

蜀郡蛮夷入寇蚕陵。

3、

三月,又取消刺史、二千石级别官员为父母守丧三年的规定。

4、

夏,京师发大水。

5、

六月,鲜卑入寇辽东。

6、

梁皇后倚仗姐姐、哥哥的权势,恣意奢靡,超过前世皇后数倍。而且独霸专宠,六宫其他嫔妃,都见不到皇上。等到太后崩逝,皇帝对她的恩宠霎时衰退。梁皇后自己没有生育,而宫人一旦有怀孕的,都逃不脱她的毒手。皇帝虽然迫畏梁冀,不敢发作,但是逐渐对她疏远,很少临幸了。皇后益发忧愤。秋,七月八日,皇后崩逝。七月二十七日,葬梁皇后于懿陵,谥号懿献皇后。

梁冀一门,前后七人封侯,三位皇后,六位贵人,两位大将军,称夫人,有食邑封为君的有七人,娶公主为妻的有三人,其余任卿、将、尹、校的五十七人。梁冀专擅权柄,凶恶恣肆,日甚一日。宫廷宿卫近侍,都是他的亲党,皇上起居一举一动,再细微的事,梁冀都了如指掌。全国各地征调的物资,时令贡品,都先挑上等的送到梁冀府上,次一等的才送给皇上。官吏人民带着财货,到梁冀家贿买官职,或者求情脱罪的,络绎不绝,相望于道路。百官升迁或调职,都先到梁冀门前呈上谢恩书帖,然后才干去尚书府报到。

下邳人吴树被任命为宛县县令,赴任前到梁冀府辞行。梁冀的宾客党羽,满布宛县,拜托吴树照顾他们。吴树说:“奸邪小人,每一家都应该诛杀。明将军处于上将之位,应该尊崇贤善,弥补朝廷的缺失。而我进门以来,没听见您称颂一位长者,反而托付我照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我实在不敢听您的话!”

梁冀默然不悦。

吴树到了宛县,诛杀了为害乡里的梁冀宾客党羽数十人。吴树后来升任荆州刺史,又到梁冀家辞行。梁冀在酒中下毒。吴树出门后,死在车上。

辽东太守侯猛刚拜官时,不去拜谒梁冀。梁冀找到其他罪名,将侯猛腰斩。

郎中、汝南人袁著,年仅十九岁,到宫门前上书说:“四时之运,功成则退;高官厚宠,很少有不给自己带来灾祸的。如今大将军地位已经尊崇至极,功勋已成,应该遵从悬车之礼(元帝时,御史大夫薛广德退休,将皇帝赏赐给他的安车,悬挂起来,作为一种荣耀),高枕颐神。古书上说:‘树的枝叶太多,就会伤害树心。’如果不及时抑损自己的威权,恐怕不能保全性命!”

梁冀收到消息,秘密派人搜捕袁著。袁著改名换姓逃亡,称病装死,家人用蒲草扎成人形,假装他的尸体,装在棺材里送殡下葬。梁冀知道他们使诈,继续搜捕,将袁著抓获,鞭打致死。

太原人郝絜(xie)、胡武,好危言高论,与袁著友善,郝絜、胡武曾经联名上书三府(司徒府、司空府、太尉府),举荐海内高士,却不去拜谒梁冀。梁冀在鞭死袁著后,又追怒于二人,下令中都官传檄擒捕,于是诛灭胡武家族,死者六十余人。郝絜开始时逃亡,后来知道无法逃脱,于是自己带着棺材到梁冀家门口,送上奏书,奏书递进去后,自己当场服毒自杀,家族才得以保全。

汉安帝的嫡母耿贵人薨逝,梁冀找耿贵人的侄儿、林虑侯耿承索取耿贵人生前珍宝玩器,耿承不肯给。梁冀怒,族灭耿承家族,杀了十余人。

涿郡人崔琦,因为文章写得好,梁冀很欣赏他。崔琦作《外戚箴》、《白皓赋》,讽谏梁冀。梁冀怒。崔琦说:“当初管仲相齐,乐意听取讥谏之言;萧何佐汉,专门设置记录自己过失的官吏。如今将军两代(梁商、梁冀)担任辅政高位,责任和伊尹、周公相当,却没有听到您有什么德政。百姓生灵涂炭,您不能接纳忠良之臣,拯救国家的祸败,反而钳制堵塞言论,杜绝蒙蔽皇帝耳目,您这是要让天地变色,指鹿为马吗?”梁冀无言以对,将崔琦遣返家乡。崔琦恐惧,离家逃亡,被梁冀捕得,诛杀。

梁冀秉政近二十年,威行内外,天子只能拱手而已,什么事也定不了。皇帝心里早就愤愤不平,等到陈授被杀,皇帝愈加愤怒。

和帝皇后邓绥的侄儿、郎中邓香的妻子宣,生了女儿邓猛。邓香死后,宣改嫁梁纪。梁纪是孙寿(梁冀妻子)的舅舅。孙寿见邓猛貌美,送入宫中,为贵人。梁冀想要把邓猛认为他的女儿,将她改姓为梁猛。梁冀担心邓猛的姐夫、议郎邴尊破坏他的意图,说服宣拒绝,不让邓猛改姓梁,于是派刺客去杀死了邴尊。梁猛接着还想杀死宣。宣的家与中常侍袁赦家相邻,梁冀的刺客已经登上袁赦家屋顶,准备进入宣家,被袁赦察觉。袁家鸣鼓,集合警卫,通知宣。宣驰入皇宫,向皇帝报告。皇帝大怒,上厕所时,只叫上小黄门史(小黄门掌管文书的宦官)唐衡,问:“左右与梁家关系不好的,还有谁?”唐衡回答说:“中常侍单超、小黄门史左悺与梁不疑有矛盾,中常侍徐璜、黄门令具瑗,时常忿恨梁家纵横霸道,口不敢言。”于是皇帝呼单超、左悺进屋,对他们说:“梁将军兄弟专擅朝廷,迫胁内外,公卿以下,都听他们的。如今朕想要诛杀他,你们意下如何?”单超等人回答:“梁冀乃国家奸贼,早就该诛,臣等弱劣,只是看皇上意下如何罢了。”皇帝说:“当然要诛!你们秘密进行!”回答说:“要诛也不难,只怕陛下自己犹豫。”皇帝说:“奸臣胁迫国家,应该伏诛,这有什么犹豫!”于是召集徐璜、具瑗等五人一起定计,皇帝将单超手臂咬出血,歃血为盟。单超等人说:“陛下如今计议已决,不要再提这件事!”

梁冀疑心单超等人,八月十日,梁冀派中黄门张恽入宫住宿值班,以防事变。具瑗派人将张恽逮捕,指控他:“突然从外入宫,欲图不轨。”皇帝登前殿,召诸尚书进殿,发动事变。派尚书令尹勋,持节命尚书左丞、右丞及尚书郎以下官员,都武装起来,手持兵器,守卫宫门,将所有印信符节,全部收入宫中。派具瑗率领左右骑士、虎贲、羽林、都侯剑戟武士,合共一千余人,与司隶校尉张彪一起包围梁冀宅第,派光禄勋袁盱(xu)持节收缴梁冀大将军印绶,改封为比竟都乡侯。梁冀及妻子孙寿即日自杀。梁不疑、梁蒙之前已经去世。将梁氏、孙氏散布宫中及全国的亲族全部逮捕,收入诏狱,无论长幼,全部斩首弃市。其他所牵连的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级别官员,又死了数十人。太尉胡广、司徒韩縯、司空孙朗,都被控阿附梁冀,不保卫皇宫,而是滞留在长寿亭观望,免除死罪,废为庶人。梁冀一党官吏、宾客被免黜者三百余人,朝廷为之一空。当时,事情仓促从宫中发动,使者往来奔驰,公卿不知所措,官府市里沸腾,数日才平静下来。百姓无不称庆。没收梁冀财货,由官府变卖,得钱三十多亿,充入国库。减天下租税一半。解散梁冀的园囿,供穷人耕种。

7、

八月十五日,立梁贵人为皇后,追废懿陵为贵人冢。皇帝厌恶梁氏,改皇后姓为薄氏。过了好久,才知道她原来是邓香的女儿,于是恢复姓邓。

8、

下诏赏赐诛梁冀之功,封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皆为县侯。单超食二万户,徐璜等各一万余户,世人谓之“五侯”。仍以左悺、唐衡为中常侍,又封尚书令尹勋等七人为亭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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