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戏子,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
——席慕容
而另一些尚未谢去的玫瑰花,也蔫儿吧唧地相互依偎着,大口喘着粗气,不知何时会撑不下去。这部分较为新鲜的花瓣,若不是被恶意地用工具捣烂了,若提前三两个小时被发现,大概率仍是可用的。
白天在库房的可用玫瑰,不足此时垃圾棚所见的四分之一。
究竟是谁扔掉了如此巨量的鲜花,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在遗弃这些花儿之前,蓄意破坏呢?
我满怀心事,辞过肖老太太,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房间,头还没挨着枕头,便已沉沉睡去。
恍惚中如堕梦境,似乎亲见女娲娘娘厉声怒斥纣王昏庸无道,可娘娘转过头来,分明是头戴花冠身披霞帔的花神模样,而那身负重枷、磕头如捣蒜的,不是别人,正是老肖夫妇!
我大喝一声醒了过来,冷汗淋漓。
已是卯时初刻。
我洗漱完毕,换上干净衣物,焚香请神,将三枚乾隆通宝铜币绕缭绕香火清洁片刻后,才慎重掷币占卜。
下乾上乾同卦相叠,得第一卦乾为天。
虽已做好思想准备,但此神卦一出,我还是忍不住咂舌。
卦象概说:乾为天,天行刚健,自强不息,择善固执。世人只知此乃属金六龙御天之卦,广大包容之象。
实际上,乾卦是根据万物变通的道理,以“元、亨、利、贞”为卦辞,示吉祥如意之余,教导人遵守天道的德行。就此缘起,我心知是老肖夫妇因事触怒了正神,应在子嗣上了。
正在此时,老肖敲敲我的窗玻璃,唤我去用早饭。
我摆摆手:“不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你问你问,过桥米线下锅了呢!”老肖乐呵呵地抄了手进来。
“垃圾棚里的玫瑰花是怎么回事?”我开门见山。
“都是废品啊,用不了那么多,只好扔了。”他丈二摸不着头脑,脸上写满坦荡。
“你库房里的玫瑰,远没有扔掉的多呀!”我对这“废品”二字很不满。
“哎哟,白兄弟你是白面书生,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知道这本账?”他凑近我,把声音放低,“想用最嫩的花瓣,你得进十多斤玫瑰花枝,除去枝叶和花骨朵,大概还有一两斤。再洗洗择择,完好的能用的,也就不到半斤。”
“但是有很多花朵,根本没蔫嘛,为什么不用?”我暗想,这也太浪费了。
“这又是生意上道道咯!这个行业竞争太激烈,我不赶紧多屯点原材料,被隔壁老刘家买去了,那不是养活对手吗?”老肖坐下来,得意地翘起了脚,边说边抖。
“您的意思是,提前把原材料买空,这样其它卖鲜花饼的店家因为进不到货,自然也生产不了多少了?”当年的我涉世未深,有点难将随和的老肖与“奸商”联系在一起。
他说得更起劲了:“对对,孺子可教哟!每年春节期间,我就备好红包,好酒好肉伺候着,让周边苗圃的老板啊,一到季节就亲自开车把最漂亮最健康的玫瑰往我肖宅送来。”
我恍然大悟:“刻意将那些花瓣捣成泥,也是为了避免竞争者拿去用吧?”
“哈哈,毁掉点花瓣都不算事儿,实在竞争白热化的时候,我连花骨朵都一车车地买来烧掉。咱家有祖传秘方外加本钱足,跟我家招牌抢生意、搞什么降价促销,那不是找死吗?”老肖仰天大笑。
真相大白。
万物皆有灵,草木亦有心。因贪婪自私暴殄天物,故而触怒花神,单罚他在这得意忘形的“祖传”二字上,也不难理解了。
什么?您问我后来怎么样?
自然是我把这前因后果说与他们一家,连续请了几场消灾除厄法事,老肖夫妇及女儿女婿虔诚忏悔之余,歃血发愿此后按需取用,绝不过度囤货,更不恶意毁坏花枝云云。
那会儿即时通讯设备还未流行,我离开后,与老肖似乎也断了联系。
两年后,谷雨一过,我收到了来自昆明的邮包。打开一看,一整匣真空密封的鲜花饼和一张背后写着“携孙儿肖惜福,感谢白兄弟。”的全家福。相片上,珠圆玉润的肖姑娘怀里抱着个大胖小子,四代人喜上眉梢,其乐融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