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征稿(故事)《风碎荻花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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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66年的时候,我开始了对父亲莫名地恐惧。这其实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因为我只听说过孩子被父亲的威严震慑,但从未见过谁对父亲从骨子里透出来惊恐——就像在寂静无比的黑夜里突然响起一阵嘶哑般哭泣的声音让人心颤。

我的姐姐王荻花比我更早地承受这种情绪的折磨,她在看不见光的日子里整日低着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记得是这样一个浑茫的夏日傍晚,泥土糊的墙因为突然到访的暴雨变得阴暗潮湿。那时候我正趴在黑黢黢的墙面上,寻找色系相同难以辨别其踪的壁虎。在成功压断一只壁虎的尾巴后,我手舞足蹈抓起那截断尾,准备去父亲那儿邀功,我想告诉他,咱们以后可以抓壁虎煮着吃改善改善伙食。

我那么小,多么想尝尝肉质的美味。印象中父亲曾打过一只野鸡,那鲜美的味道直到现在都萦绕在味蕾的顶端,无任何食物可以匹敌。我对美食低幼的幻想还没有开始就在看到一束刺眼的天光后破灭。

那时王荻花抱着一堆湿漉漉的柴火从朽木围成的院子外进来,十三岁女孩瘦小的身体埋没在一堆木柴后。父亲王达生则站在门延前抬头盯着滴水的屋檐,突然跳出去指着黑云滚滚的天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下个屌,屋子被你操瘦成什么样了?”

他的愤怒总是来得没有缘由,当看到姐姐蚂蚁爬移的速度进来时瞬间停止骂天,小跑加冲刺上前一脚踹下去,姐姐连带着怀抱的柴火仿佛微风一样极其舒畅地撞向身后湿哒哒的冰冷的地面。他踉跄了一下,空洞地幻想着姐姐出去那么久不回来做饭的居心叵测,他对姐姐怒目而视:“太阳都他妈回家吃饭了,你是想饿死老子啊?还是想饿死那个整天病怏怏躺在床上、跟你同样多余的老不死?”

被称为老不死的老人是我的奶奶,已经在厨房北边的房间里躺了一年有余。房间内传来的一声咳嗽在碰到王达生的话语后拐了个弯,变了冗长刺耳。

这是我八岁时看到的场景,之所以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大概是因为那是我悠长记忆的起点。我在乎的人,在从这以后的时间里开始风尘仆仆。

父亲那时的形态与平时的反差之大,导致我拽着衣角躲在门后。从那时我就懂得远离事故现场以求自保的道理,果然继承了他的“聪明才智”。

2

姐姐一声不吭地捡起散落的柴火进屋生火做饭,我从门后麻溜地跟上去。我揉揉她的屁股,心疼地盯着她,第一次为她流泪。姐姐替我抹了抹眼泪,轻轻地说了声:“弟弟乖,姐不疼。”

作为一个男人,我曾不止一次地怜悯这个可怜的女孩,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多恨自己不争气,没能保护最亲的姐姐。但那时因为年纪尚小的原因,我的感情就像雷阵雨稍纵即逝从而变得若无其事起来,在灶膛开始了自己的胡闹。我趁姐姐将老鹳菜下锅时将她捡来的湿柴一股脑地塞进了灶门。

我本是好意想把火生大,没想到浓烟瞬间四溢开来,熏得人睁不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进屋的王达生一边咳嗽一边嚷嚷道:“荻花你这个死丫头,你这是要谋杀亲爹啊。”

姐姐没有在意王达生的辱骂,而是过来将我拎了出去,后又折回鼓着小小的腮帮往灶门吹火,企图将湿木柴点燃。难道她不知道吗?烧火应该用干木柴的。她知道的。这混乱的现场是我造成的。

我茫然呆滞的模样显然帮不了什么忙,转身企图对事故现场置之不理的样子跟王达生的无赖简直如出一辙。那时王达生已经站在门口用不堪入耳的话语对姐姐骂骂咧咧了。在骂人这件事上,我们村还没有谁敢跟王达生一较高下的,毕竟在家里,母亲、姐姐、卧床的奶奶都是他练习的对象。

在那段流水的时光里,如果王达生说:“操,臭婊子,赶紧把裤子脱了”,那一定是对在农田里劳碌一整天的母亲说的,甚至在母亲中午回家休息的时候,他也会说。一个月前我学着同样的口气对村头的寡妇说这句话时,她用阴阳怪气地语气笑道:“呦,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我不懂寡妇的意思,但是我确切地记得父亲说这句话是在五个月前,我满腹疑惑地问他为什么不骂母亲了,他就指着母亲隆起的肚子说:“你看,你爹给你造了一个小弟弟,要歇一会儿啦。”

“我不想要小弟弟,我要小妹妹。”

父亲打我的头,说:“小孩子不要乌鸦嘴。”然后他双手合十自我安慰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祈求生儿子的样子,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现在想来,比他死去母亲时留下的泪还要真诚。

而王达生对待姐姐与奶奶的神情是一模一样的,他与她们说话时总是像对待村头的那只野狗一样充满讨厌的情绪外加怒目圆瞪,就像此刻,他指着浓烟滚滚的屋子大吼:“要是房子被烧了,你就跟你那个老不死的奶奶一起埋在屋里吧。”

王达生气急败坏的样子在此刻间看上去还颇有点正经,他抓住准备逃离现场的我,焦急道:“儿子,你跑得快,快去喊人来救火,就说我们家着火了。”

父亲急躁的语气使我瞬间躁动起来,我奔跑着,溅起褐色的污泥,挨家挨户大喊:“朱大婶,我家着火啦……罗叔,我家着火啦……朱大朱二,老爷爷们,你们快来看啊我家着火啦。”我像一个复读机一样高声“炫耀”我家莫须有的火势,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站起来赶往我家救火。那些光着身子在门口乘凉的老人说:“胡扯,这湿漉漉的天气,哪来的火,放心回去吧,有火也烧不起来。”我听后觉得很有道理,慢悠悠地走回去,心想是王达生夸大其词了。

我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没有感动一个乡亲,反倒把在田里劳作的母亲给号了回来。她挺着个大肚子冲进了这场没有战火的硝烟之中。母亲因为身怀六甲而略显笨拙的身影在王达生在那焦急的神态中不值一提,他说:“老子都快饿死了,你赶紧的。”

过了良久,烟散了,湿漉的房屋没有烧起来,这使我很崇拜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光膀子的老头,我觉得他们是神仙,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3

母亲招呼我们进去吃晚饭的时候,王达生第一个冲进屋里,许是训斥姐姐够了,他只是狠狠地瞥了一眼灰头土脸的姐姐,顾自装满自己的碗“呲溜”吸了一口出去。

挺着肚子行动缓慢的母亲将姐姐、我、奶奶和她自己的四只碗摆放整齐,慢悠悠开始一勺一勺添饭时,父亲雷声般号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说:“妈啊,我死啦。”

我们冲出去时,父亲将自己的碗塞到母亲手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这些年来对家庭的付出:“这些年来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竟然在饭里下毒啊。你这在古代,可是大不孝啊。”

母亲接过碗瞥了一眼,将之放在地上,站在那手足无措。我跟着姐姐走过去,低下头一看,只见一只壁虎正悠闲地躺在两片老鹳菜叶上,遗世独立般飘零于稀溜溜的菜汤上,浑身煞白。可能是被烟熏的缘故,这只断尾的壁虎竟然成了半年未沾荤腥的我们家的第一个肉菜。

我开心地双眼放光,我想我认识这只壁虎,他的那截断尾,好像被我扔在门后的某个地方。我抓起那只壁虎,心想死了给它个全尸。

母亲轻声安慰王达生:“这没毒。”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像蚊子般毫无底气。

王达生跳起来吼道:“没毒你让那心肠歹毒的臭丫头吃了这碗汤。”

母亲为难地站在那,而我迅速将手里的壁虎藏到身后,站着一动不动。

一旁的姐姐在父亲的骂骂咧咧中,端起地面上的那碗菜汤,像壮士赴死一般一干而尽。姐姐的神情里写满了悲凉。那晚她梳着长长的麻花辫子,坐在村外的小河边,我去叫她的时候,她说:“弟弟,你回去吧,我吃了壁虎,今晚就要死了。”

事实上她喝了壁虎汤没死,却因为大晚上不知所踪差点被父亲打得个半死。相隔若干年后重聚,我曾旁敲侧击寻问姐姐当时的心情,她很直接地制止了我,说:“弟弟你不用问了,我从来就没有父亲。”她的决绝让我骇然。

我对父亲的恐惧、对混沌家庭的不解就是从那天开始的。而这之前的记忆,零零散散,除了那个时常堵在院子门口凝视远方的奶奶。她穿着补丁遍体的衣服在那一动不动,活像一条远离大海因为缺水而奄奄一息的鱼。

我想她睡在坑里突然回春、眼神紧紧地盯着无情埋土的儿子的时候,必定心如死灰,还不如一条鱼慢慢窒息来得痛快。如果老死,也不过对空气绝望,绝不会有儿子。

4

父亲做出让我上学的决定的时候,我的弟弟已经三岁了。我对他的决定很兴奋,我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从村头跑到村尾,又沿着村外的那条宽阔的河跑了很远,向三界生灵宣告我要上学接受教育的消息。那时姐姐背着嚎哭的弟弟用充满羡慕的眼神盯着我奔跑的身影良久,弟弟的哭声拉回她的思绪,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后,继续周而复始的农田劳作。

上学的第一天,已经去城里上中学的朱大跟我说:“我们读书是为了做城里人,城里人都是很优雅的,你不能再肆意奔跑了,你要抬头挺胸大步走路。”我并没有理会他的话,我想如果他的话是正确的,他每天高扬着头神气的模样早就成就他成为城里人的梦想了。

成为城里人的话题不知道怎么就在村子里流行开来,父亲每天在饭桌上唠唠叨叨,说:“你要向朱大学习,成为城里人,我们就不用整天吃糠咽菜了,我们就会有肉吃,成为人上人。”

是的,那个年代的天灾人祸,导致我家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父母亲终日在干裂的土地上劳作却一无所获,姐姐背着弟弟在快要干涸的河旁翻找野菜的踪迹。那时,实在没有办法的母亲跟父亲用低声下气的语气商量道:“要不把有台上学的钱拿点出来些补贴家用吧。”

父亲暴怒地制止:“不行。”那时王达生眼珠子一转,说:“我记得邻村那个三十多岁的瘸腿子还没有结婚,你把荻花送过去,看看能不能换点吃的来。”他清了清浑浊的嗓子,吐了一口老痰啧啧道:“他娘的他家的小楼房真气派。”

母亲从未忤逆过父亲的决定,即便她认为那是错的。她为难地坐在搓洗衣服的姐姐面前时,眼泪流了下来,她说:“荻花,对不起。”

“我不嫁。”姐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停止手里的动作犹豫了很久,眼神坚定得像壮士断腕般视死如归。

死一般的沉寂后,姐姐热泪盈眶,她看出了母亲的为难。姐姐猛地冲进屋里抱起熟睡的弟弟高高举起,说:“你们要是让我嫁人,我就把他摔死在这。”

闻声赶来的父亲暴跳起来,他像跳梁小丑一样一会儿哄着姐姐,一会儿严厉呵斥。他说:“荻花,你把弟弟放下来,咱有事好商量。王荻花,你弟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砍了你。”

熟睡的弟弟因为这无端的失重感惊醒,他乌拉一声哭起来。我知道姐姐是爱着弟弟的,自从弟弟出生以来,一直都是她在一把屎一把尿在照顾,她怎么可能伤害弟弟呢,不过是吓唬父母罢了。姐姐将弟弟交给母亲手里的时候,眼睛红得像个兔子冲了出去。

回来后,父母对姐姐嫁人的事情绝口不提,王达生说:“狗急还跳墙呢,她要是急了摔了我的宝贝儿子,我下半辈子怎么活?”我想,他总是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从那以后,姐姐突然对我的存在在意起来,她会把自己仅有的半碗饭送给正在长身体的我吃,然后求我教她读书写字。其实这件事挺为难的,因为在这之前吃不饱饭的缘故整日饿得发昏,也没有认真学什么东西。但是长身体时期对食物的渴求程度,完全超越了我对知识的饥渴,然后我就认真念书,每晚回去如数把先生教的内容反刍给她。

本以为一切就这样有条不紊得进行着就可以,但是父亲对姐姐读书的严厉谴责使得我们不得不转向地下。那段日子姐姐白天干活,晚上读书,那大概是她二十岁前最快乐的时光。

而这个沉闷的家,因为弟弟的远走突然变得支离破碎。

5

事情发生的那一年,干旱天气依旧。那天父母在田里收获了小半麻袋营养不良的红薯,偷偷运回家,半路上还一直跟乡亲们强调:“今年收成不好,所有的庄家都死啦。”我大概能够理解他们,如果天一直这么干下去,估计这么一点红薯,会是我们家下半年的口粮,可不是要藏着掖着以防那群饥渴的刁民。

他们把红薯藏在门后,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王达生以一种村里大队长下达命令的口吻说:“那个,今晚可以煮一个红薯,记得分成三块,啊。”作为家里三个男性之一,我知道这三块红薯肯定有我一份。王达生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内心突然酸涩起来,我注意到姐姐的身形,变得越发瘦弱黝黑,这跟我这两年一直以教学的名义霸占她的食物有着脱不了的干系。我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坏蛋。

父母走后,我拿起纸笔光明正大地在院子里教她写王荻花三个字,这是我前几天向学堂里的先生请教的,现在自认为时机成熟,期望以此来弥补内心的愧疚。

我们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名字的时候,弟弟像一个小冬瓜一样冒出来,在旁边转悠着,嚷嚷着:“哥哥姐姐,我饿。”他一个人在那念叨了好久,正写得起劲的姐姐摆摆手说:“门后有红薯,你拿一个吃。”说完后,她继续趴在石凳上写自己的名字。

只是那时,我们都忽视了这个小小的身躯,忘却了一个饥饿的人可以吞下一座山。

姐姐发现天光渐晚准备拿红薯做饭时,就看到我们那个傻乎乎的弟弟,五岁小小的身体像一个冬瓜塅一样安静地躺在地上,瞪着大大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我想象着,他抓起门后的红薯是多么得欣喜,咬了一口后是多么得满足,以至于一直吃,一直吃,直到他的肚子像皮球一样鼓起来,甚至快要炸裂了也不停歇。我想他走的时候是幸福的,但内心又充满了恐惧,不然他不会瞪大眼睛、紧紧攥住手里被啃了一半的红薯。他怕有人抢走难得的食物。

我因为弟弟再一次奔跑起来,跑向农田里劳作的父母,我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爸……妈……弟弟不行了。”

赶回来的父亲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地上,母亲吓傻了眼,她突然的撕心裂肺像玻璃的碎片一样嘎吱嘎吱破碎到心间,她的哭声让我觉得,就算弟弟还活着也将重新死去。呆坐了一会儿的王达生突然眼神凶狠起来,迅速拿起手里的镰刀冲哭泣的姐姐扔去,他说:“造孽啊,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你。”

锋利的刀口深深砸进姐姐的小腿上,惊慌失措间鲜血直流。我不太明白,同样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好像只有弟弟是故意造出来的,而姐姐只是个意外。

我这个可怜的姐姐,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包括三年前奶奶的离世,王达生也责怪她谎报了军情。他曾在奶奶死后的两天里深深内疚,后来逢人就说:“要不是荻花那个死丫头说我妈死了,我也不会误将我妈活埋啊,这都怪王荻花。”然后他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臆造的理由。

眼前的慌乱使得自己一马平川的劲再也使不上来,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倒是朱二,一改往日的默默无闻,在喧闹的人群中带走了鲜血直流的姐姐。

我不知道这个比姐姐小两岁的男生是怎么注意到她的,但是有一个人注视着她,总归是好的,毕竟她在家里存在的意义说不清。

6

王达生恢复常态后,突然对家里的事物不闻不问了,整日想着法子爬上村头寡妇的床,并且在母亲面前肆无忌惮地炫耀寡妇的活有多好。而我在目睹一次父亲翻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中时,突然变得怪癖起来,这使得我交了这辈子唯一的朋友朱二。

那时高中毕业的朱大从城里带回来一张图片,然后将村里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聚集到一起,偷偷展开它。这张图片绝对是一股狂风,将荻花姐姐吹散至破碎的边缘。

天高气爽的午后,朱大将我们约在他家屋后的一颗大榆树下。斑驳的树影印在那张照片上,足以让我们几个少年热血喷张。那是一张身材姣好的女人的裸体,朱大说:“不知道手印在女生的胸前,会是什么感觉。”

我跟朱二看完了就走到一旁,我问:“朱二,你哥哥变成了城里人了嘛?”

“他变不成城里人的,他一点都不高雅,他俗。”

“什么叫俗。”

“每天想女人就叫俗。”

“那你俗吗?”

“俗。”

那时姐姐正背着一个竹楼,一瘸一拐地往村外走去割草喂猪。这只母亲用来取代弟弟的动物是何其幸运,得到姐姐无微不至的照顾。

自那以后我一直担忧家里再出现点什么。悲剧再次发生时,没有像弟弟走时轰动全村,就像一个闷声响的屁,只留臭味不留痕迹。

一个飘雪的冬日,四下里寂静无声。那时候王达生已经光明正大地搬进寡妇的床上给她暖被窝,母亲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去弟弟的坟头清扫积雪去了。我急不可耐的想要分享新学的知识给姐姐,但是我却听到屋内的嘈杂声。

我以为家里遭了贼,慢慢靠近。透过一条门缝,我看到朱大欺压在姐姐的身上,对姐姐进行卑鄙的侮辱。我气得青筋直爆但是于是无补,我真想冲进去将那个人面禽兽撕个粉碎,但是一双手捂住我的嘴巴,她微凉的指腹传来一丝绝望,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母亲开口:“求你,别说出去,不然你姐姐就毁了。”

母亲的目光之恳切让我不忍拒绝,我再一次地一个人在河边肆意的奔跑。他的这一行为,差点毁了我跟他弟弟朱二的友谊。

后来我在一个无人的午后跟朱大进行了决斗,他哀嚎着:“王有台你是个读书人,怎么可以那么粗鲁。”在他看来,我的拳头来得毫无缘由,其实他应该知道我动手的原因的,他这个禽兽。

朱大被我打得面目全非的时候,朱二适时制止了我,他说:“风吹荻花散,闭嘴是你对姐姐最好的保护。”我嚷嚷着:“你滚,你不懂。”他说:“我懂。我一直在寻找保护她的最好的方法。”因为这句话,我打消了跟他绝交的念头。毕竟朱大跟朱二是性格不同的两个人。

我跟朱二开始同仇敌忾,暗地里偷偷保护着姐姐。朱二说:“荻花这种植物,最见不得风。”后来一阵旋风就刮了过来。

7

一个深秋的早晨,露水打湿了暗淡的日光,朱大却春风得意起来。一向自诩优雅的他在父亲的安排下即将迎娶隔壁村的一个干部的女儿,他高兴啊,仿佛已经当上了城里人一样,咕嘟咕嘟喝起了酒。喝醉了后就开始满村乱窜,忘记了自己城里人的身份:“终于成了城里人啦,老子要取老婆了,老婆要像王荻花那样伺候老子到爽啦,哈哈。”那时王达生就坐在寡妇家的门口,像看猴般傻笑,对他人的侮辱置之不理。事实上他已经没有了羞耻观。

我以为姐姐的此生会在一片唏嘘中泯然与众,然而事实是,她突然跟我说:“弟弟,我决定走了。你好好照顾这个家。”那年她二十二岁,长得瘦瘦,个头却高了起来。在朱二和我的掩护下,她躲过母亲的耳目,逃离万家灯火的安定,开启了孤身一人独闯天下的模式。

我很赞同姐姐的离开,作为一个无能的人,我保护不了她,我将自己的书如数送给她,朱二则从家里偷了很多干粮塞给姐姐。

漆黑的夜里没有一丁点星子,我们顺着朦胧的月光将姐姐送至河边,凄清的河面上安静地漂浮着一只小船,渡过这条河,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我们不得而知,而姐姐很快会知道。

河岸边几近枯萎的荻花在一阵寒风里四处飘散,像无根的蒲公英不知归宿,夜行的旅人啊,时光会对你温柔以待。

从那以后,我会有意无意的眺望远方,仿佛在等一个迷路的人。五年后,我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工整地写着:我很庆幸有个教我读书的弟弟,现在我要参加高考了,目标是北大,祝我好运。

我突然很兴奋,朱二,如果不是前一年我让你填了北大,你们现在一定不会幸福的依偎在一起,儿孙满堂。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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