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俺上中学的时候,家里养了一只猫。这只猫到底是从哪儿寻来的?至今记不得了。它浑身灰色,两侧腹部夹了几道黑色的纹络;较肥胖,也很温和。
那个时候,家家户户的茶饭都不怎么好,荤腥少,谁家炒点肉,老远都能闻到气儿。猫的鼻子肯定比人强百倍,但是它也很少能吃到荤腥。冬天的清早,俺一家人都端着碗,喝蜀黍糁汤或小米稀饭煮红薯,把红薯皮剥下,丢到地上,那猫过来,低头用舌头将红薯皮卷到嘴里,嚼嚼咽进肚里,那必定不是它的美味佳肴。可怜的猫儿呀!原本是食肉动物,竟沦落到如此地步。有时候看着猫实在可怜,母亲就对俺说:
“去把咱家那鸡下的蛋给猫打一个,改善改善!”
于是,俺就照办了,拿只鸡蛋磕到盘子里,然后“喵喵”喊两声,那猫一家伙就跳将过来,两眼放光,伸出舌头,“咂咂”着舔食,末了还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小盘儿舔得个一干二净。这种好事不常有,十天半月一回。
还好,即使如此困苦,俺家的猫没有失去勇猛之性。每每发现老鼠,这猫便全身肌肉收紧,弓起身子,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待时机到了,便猛窜上去,“咔嚓”一口咬住老鼠的脖子;此时猫口里就发着“呜呜”急促而低沉的叫声,不,应当是吼声,立时就下破鼠胆,叫老鼠动弹不得,在我们跟前显摆一下,尔后一眨眼躲到秘密的地方,慢慢享受它的战利品去了。有时,抓到了老鼠,猫还不慌着吃,而是上窜下跳地玩老鼠……。那时候粮食少,鸡鸭鱼肉更少,因此老鼠也不多;有了猫,老鼠更难见了到,故而,猫捉住老鼠机会也不多。
俺家的猫是个规规矩矩的男猫,从未拐个女猫或小猫咪回来,没有使俺全家有过目睹小猫咪的喜悦。
十冬腊月,零下十几度,冷死人,没听说谁家屋里有暖气。黑夜,俺跟弟弟通腿睡在一个床上。有个半夜,正睡着,忽然觉着被窝里钻进一个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弟弟也醒了,迷迷糊糊地问:
“哥,这啥东西?”
我一想,明白了。
“猫,没事,睡吧!”
猫就搁俺们弟兄之间暖暖地睡着了,还发出均匀的呼噜声,跟人样儿的。想那猫本是昼伏夜出,只可惜晚上无鼠可捉,天又很冷,逼得它改变了活动规律。猫就这样隔三差五与俺们同床共眠。说也奇怪,俺们竟没有感觉有跳蚤和虱子。
白天,家里人都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门也落锁,猫就没人看管,自由活动了,不像小孩有个保姆照顾。只在晌午和晚上人都回来的时候,猫才跟着吃点剩的东西,可不比今天有专门的猫粮猫食。那是猫跟俺们全家一起艰苦奋斗的日子。
猫在俺家约莫两年左右。突然有一天清早,猫无精打采,卧在门口左边鸡下蛋的窝里,一动不动。母亲说:
“是不是吃了有毒的东西?晌午回来给它喂点绿豆汤解毒。”
前半晌上课,俺一直想着猫,不知道会咋样儿。下学铃一响就飞奔回家。赶快去看,猫还在鸡下蛋窝里,只是已经闭了眼睛,用手一摸浑身冰凉,它已经走了。俺一下愣住了,泪水“唰”地溢满眼眶,这个原本鲜活的生命竟如此匆匆消失了,朝夕相处的生灵呀!
晚上,母亲回来,领着俺们在院墙外的菜地里挖了个坑,埋葬了猫。俺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俺家的猫不知今日是否已经投胎,它如能活在当下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