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我有一颗小虎牙
初一的时候,我和小惠都是班长,只不过我是一班班长,她是十一班班长。但我从不认为我和她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因为据说她在班会的时候会上台又唱又跳,“很会搞气氛”,而我们班甚至没班会,我也从来没上台唱过一句歌,因为我根本不会。
相比于她的能歌善舞会表现,我则是木讷寡言的闷罐子。
但在成绩上,我们俩你追我赶,初一的两次期中考和两次期末考,要么她第一,要么我第一,我们轮流坐庄,好像谁也不服谁。成绩好的女生关系会变得微妙,我们俩之间碰到时,客套永远多过于热情。
初二时学校开始成立尖子班,我和小惠便成了同班同学。因为年级里所有“学霸”聚集在一起,班级气氛变得闷骚又压抑。大家开始埋头苦学,再没有人有心思上台一展歌喉,上演逗乐戏码缓和紧绷的氛围。
语文老师就曾对我们抱怨:“你们班死气沉沉得就像封建社会!”
语文老师的比喻其实并不太恰当,他应该说“死气沉沉得像墓穴”,因为封建社会也有像魏晋南北朝那样放荡不羁的时候啊。
其实,我是多么期待这时候能有载歌载舞的班会啊,从内心底,我希望看到小惠表演,亲身感受她“演唱会”的现场版。听说她嗓音很不错,初一时经常一唱就是一整节课,搁在KTV里就是实实在在的麦霸。
她有表演欲,同时才艺也是实打实地具备,而非浮夸地只是“爱出风头”。对我来说更要命的是,她的才艺并非后天刻意地培养,而只会是天生的,因为在很多家长眼里,小孩子会唱歌,也只是项雕虫小技,或者是旁门左道,一般的家长不会让小孩学唱歌,包括小惠的家长。
但他们不知道,“会唱歌”这项技能,在我们这些小孩看来,却是金光闪闪的超级加分项。我不掩饰,她的“天赋”让我内心多了不止一分嫉妒。但这分嫉妒并无恶意,只是让我对她更加关注。
当时的我虽然小,也是个懂得怎么给自己增强自信心的小孩,我告诉自己:没关系,你会写作文啊,作文也是才艺的一种,嗓子你跟她拼不过,那你就跟她拼脑子。
我在小学的时候踩过狗屎运,得过一个省级作文比赛的一等奖,所以,我一直自认为写作水平逆天。
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次语文考试,她不仅总分与我持平,而且,她的作文还超过我一分,得了全班最高分!我俩的作文都被语文老师当成范文,念给全班同学听,而我心里暗暗吃惊于她的妙笔生花与文采斐然。
我那颗为写作感到傲娇的心,在她的光芒映照下,瞬间藏匿到树丛深处,不敢再招摇。
于是,我决定不再与她比这比那了,正巧不知道从哪儿看到“就做你自己,学会只跟自己比”这句话,这句很鸡汤的话点醒了年少的自己。
于是,我专注于学习,不再把目光频频投向坐在我左前方、扎着马尾的、有时候兀自低头学习有时候抬头和前后桌谈笑风生的她。
可是,第二次,我的语文成绩不再与她持平,而是她第一,我退到了第三。
偏爱我和她的语文老师仿佛看出了我的失落,把我叫到办公室,笑着问我:你觉得这次考得怎么样?
我耷拉着脑袋,自信心被狂风吹得憔悴不堪,弱弱地应道:我退步了。
语文老师笑笑:不,你考第三名不代表你退步了,因为没有人会永远得第一名。
老师的话让我觉得很惊奇,因为所有的老师,包括爸妈都在说:名次就代表着一切,名次提升意味着你进步了,名次落下意味着你退步了。进步了你就有希望了,退步了你就是失败。
所以,每次的排名表都让我们很紧张,每次的排名表同时也是爹妈脸色的晴雨表。
但语文老师好有意思,他让我看到了另一种思考方式:就像人生也有起伏一样,成绩起伏是很正常的呀,为一两次的不如意而黯然神伤,是太局限于自己眼前的这点小世界了。
“做人要有大格局,继续努力就好了。”他补充道。
我不再为成绩微小的爬升或下降而耿耿于怀了,我明白了人需要有更长远的目光。
我的大局观也被激发了出来,开始努力维持擅长科目的优势,并积极补上不甚擅长的地物化,尽力保持各个科目的平衡,最终,我的地理、物理、化学也都考过第一名。
小惠各科成绩也都不错,语文和政治尤其出色,唯一的弱科是英语。
有一次,语文老师在课上直言不讳地说:有同学跟我说TA嫉妒某同学,觉得我所有科目都能学得跟她一样好,可是英语却怎么都比不上。我要告诉大家,嫉妒并不是一种坏习惯,如果你用好了,它甚至是好事,它可以鞭策你努力,让你取得更大进步。有嫉妒心的同学,我希望你们能让这份嫉妒发挥出更大能量。
语文老师说这话时,敏感的我,第一时间就望向了小惠,直觉告诉我,他说的就是我俩。
此时小惠,把头埋得低低的,脸涨得通红,像心事被挖出来示众一样,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又像深受鼓励,抬起头来激动地注视着老师。
我看着桌肚里的英语成绩单,想起来,前两天我英语考过第一。
“她正在努力追赶我,自己也要加把劲儿啊。”我暗暗为自己加油。
她的努力卓有成效,英语很快就提了上来,紧挨着我,第二名。上天总是眷顾不放弃的人。
只是,有时候命运是种捉摸不透的东西。我们要做成一件事,似乎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人和”可谓为个人的努力,“天时地利”可谓为外部的条件。
初三时,政治科目突然增考了新闻版块,于是,住校的人和走读的人,在这部分的得分,便出现了两极分化。住校不容易获取资讯,所以10分的新闻判断题,很多同学只能靠猜。
而我占到了大便宜,因为学校离家只有200米,我每天中午都回家吃饭,而且吃饭时,爸爸喜欢看正午12点的《新闻30分》,不知不觉间,那些新闻热点我全记住了。自然,那10分的政治题我全能答对。
我的政治总数基本上能超第二名10分以上,基本上就是新闻题拉开的。
小惠本来政治与我不相上下,可是,运气不佳,住校、根本没电视可看的她,新闻题每次只能得到少得可怜的一两分。
一直被她看做强势科目的政治,突然间便“颓”了。
十几岁的小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退步,而别人为什么能一直保持高分。这时候,只会自责,觉得是自己不够聪明。
再加上,此时正是战火猛烈的中考前的关键时期,或许是愈紧张愈受影响,接连几次政治考得不理想,她的状态愈加不好,其他科也发挥得一般。
在紧张焦虑中,找不到问题的根源,人就容易做出不太适合的选择。
中考前夕,我们当地突然出了一个关于免费师范生的新政策,我们学校分配到4个名额,这四个人读五年师专,学费全免,还补贴生活费,而且毕业之后分配教师工作。
这个项目在我们学校轰动一时,当时的人们被“分配工作”这样像天上掉馅饼似的的金饭碗般的优渥条件深深吸引,很多家长纷纷出动,去争抢这个名额。
我爸妈也问过我的意见,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我不想当老师,我要考大学。
当时,我还一心想考北大呢,因为听说北大是中国最好的大学。傻傻的我有着傻傻的梦,心想,如果去读五年师专,那铁定与北大无缘了。
幸好爸妈是非常开明的父母,也觉得我成绩尚且不错,以后考大学也是条好出路,就对我放行了。
但我没料到的是,小惠也报名了,她成绩那么优秀,没想过去考大学吗?我有些困惑,但我俩并非闺密,所以我也无法去寻问她内心所思所想。
果然,她是所有报名的同学里,成绩最好的一个。用脚趾头去想,都知道她毫无疑问会被选上。
我没有想到,我们之间的竞争竟然会以这样一个结局戛然而止。
中考之后,我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继续为考大学努力,而她去了另一个城市成了五年师专生。
五年之后,她毕业,成了我们当地一所乡镇中学的老师;我成了北京一所知名高校即将大二的学生(不是应该即将大三吗?不,因为我经历过一次失败的高考,所以复读了一年,虽然依然没考上北大,但我并不后悔)。说出这个对比,并不是要表明我有什么优越感,一个大学生和一位乡镇教师比优越感,那简直是作死。我只是想说,她本来可以有自己更喜欢的选择或者更丰富的人生,可她一时放弃了,我心底真的为她感到遗憾。
我关注着她的微博,拥有她的微信,不难看出,她仍然钦羡着那些走向更大的地方的人,因为她本有着一颗要强的心和不服输的情怀。比如,她曾在微博里表达对老家一对双双考上中央部委公务员的师兄姐的羡慕,敬佩他们的勇气与执着;也曾对自己的现状流露出不满和失望。
我对她中学时的作文内容仍然印象深刻,那些才情横溢的文字背后,掩藏不住一个青春少女内心所渴望的缤纷梦想。“我想为我的人生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这是她某篇范文里结束的一句话,我一直没有忘记。
只是,在各种不巧间,她碰碎了很多年少时许下的愿望,没有去向更广阔的天地,她也是有过失落与遗憾的。如今,她结婚生子,少时的理想,在现实面前,或许是越行越远了。
而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能让她真的放下骄傲的心,面对生活的琐碎与平凡。
因为,最终,我们不管在哪里,终究,还是要做回一个普通的平凡人。不管是在纽约、伦敦、北京,还是中国一个小小的乡镇。其实,若能把普通平凡的日子过得亮闪闪与乐呵呵,那也是一种极其的不平凡。
当然,我仍要告诉年轻的你们,如果心中有梦,就勇敢去追随。趁年轻,趁有劲,趁心气儿高,趁你还骄傲。
只有你踏上过高峰,吼过向人生示威的几嗓子,你再慢慢踱回平凡的路程,才能让心真正归于安宁,才会不后悔来世一遭。
才会觉得,向人生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