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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平行的志愿
1.
“走，晚上去饭店吃，不做饭了！”遇到高兴的事儿，我爸好像除了去饭店吃一顿之外，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庆祝方式了。
啊？又吃？我人生中第一次对肉产生了恨意，我一整天都处在反胃的状态下，唯一的区别就是晚上让我反胃的东西就会由中午的猪头肉改为冰糖肘子。
三个人要个十人的包厢确实很奢侈，服务员对我爸翻着白眼儿，阴阳怪气儿地说：“包间最低消费500。”
“吃不了可以打包吗？”我爸问。
“可以。”
“那好，我们点500块钱的菜。”我爸和我跟我妈都不一样，别人对他说话不客气，他从来不着急，更不会去跟别人较劲。
菜很快就上齐了，我专挑盘子里的青菜往嘴里送。我爸妈在旁边讨论着我应该报哪所学校，他们在这个问题上争得不亦乐乎。
我爸又开始拿他朋友家的孩子当最有力的论据：“小和去Q市的HB学院吧，听老李说那个学校的英语专业全省都数得上，他儿子就是那儿毕业的，现在当翻译了，一个月好几千。”
“去Q市干什么？那么远！留在本市多好，周末还能回趟家，我看J大就挺不错，坐公交车才几站。对了，小和，赶快给你郭老师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她平时可对你最上心。”我妈反驳完我爸后又对我说。
我掏出手机，找到了通讯录里郭老师在最后一课时写在黑板上的手机号。她欣喜不已地祝贺了我，不出所料，她也觉得我应该去上本科，哪怕只是个三本。原因是，本科学校能让我见识到和专科不一样的东西。
我百无聊赖地靠在了椅子上，听着他们继续讨论。
父母的自豪、老师的骄傲，这些我曾经都没敢奢望过的东西现在统统都被我攥在了手里，攥得紧紧的，死都不会再让它们溜走。但是，我总觉得还是少了一点东西，没有它，一切都还是残缺的，不完美。
是什么？我挠了挠头，直到吃完那顿饭回家睡觉，我还是没想出来。
2.
我很喜欢诺基亚自带的音乐铃声，不刺耳，不激烈，不像牲口刨圈似的让人觉得闹心。所以，早上五点我手机响起的时候，我并没有因为它扰了我的清梦就大发雷霆。
是个陌生号码，尾号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很普通。
“喂……”我伸手够了半天才把手机费力地握在了手里。
“听说你考了550？”
当这句话从电话那头传来时，我不得不说袁小丽真是神通广大，这两天，我从没在班级QQ群中透露过自己的成绩。徐春殷他们问起来，我只说考的还行。
包括我的手机号，刚买了一天，她从哪儿弄来的？同时，我也终于明白了，我感觉缺少的东西就是她。
我真是混蛋！我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
成绩公布后，我竟然没有主动去问过她考得怎么样，我像进入了一片真空的宇宙，声音没法传播，连大脑也跟着空白了，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成为了不知道谁的傀儡，他用一块白布把我像木乃伊一样裹了起来，我就在时空里一直慢慢地浮着，飘着。
我忘记了一切，也包括她。
直到她的电话打来，我才觉得这个时空里的四周正被人用锤子一下下撞击着，“咚咚，当当”，轻微的闷响。声音越来越大，清晰，真切，“哐当，乒灵”，然后，那些黯淡、幽魅的时空壁垒被砸成了碎片，紧接着，我身上的白布也传来了“刺啦”的响声，有人在使劲地撕裂它们。
阳光又投射到了我的身上，我缓缓地睁开了被黑暗蒙蔽了许久的双眼，才看到袁小丽右手拎着锤子，左手握着剪子，伤痕累累地站在我面前。
“啊，是，是啊，你，你呢，考的怎么样？”我尽量装得从容不迫，但还是结巴了起来。
“539。”
“550减去539等于……11”我在大脑中运算了好几遍，才确认她只比我少11分，我们都可以去上三本，可能她的分数没有太大选择的余地，但HB学院和J大没有问题，我愿意让她先挑，愿意去追随她。
3.
“杨小和，你在听我说话吗？”她问。
我在算我们的分数差距，愣了十几秒神儿，“哦，在听，在听，你准备报哪个学校啊？”
电话那边沉默了，我的心在嗓子眼儿周围游走着，等着她的答案。终于，她说话了：“我要报S师大。”
S师大？那是整个省最好的师范大学，一本，按今年这个态势，至少620才能被录取。
“师大的分数很高的，咱们别想了，我们去上个三批本科就行了，师大可是一本……”我提醒她。
“谁说我要去上本科了？师大的专业也有专科，525左右就可以上。”
“你，你要报专科？但是你的分数……”我被她的决定震惊了，“和你爸妈商量过了吗？其实，三本里面也有一些好学校的，比如HB学院还有J大，它们……”
“跟他们说了，他们说尊重我的决定。其实尊不尊重也无所谓，是我去上大学，又不是他们去。”
她倔强起来的样子真可怕。
“那我也去跟我爸妈说，我也要报S师大。”
我的倔跟她不一样，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但很多时候我的倔纯属心血来潮。
“你千万不要，他们一定很想让你去上本科。”
我没说话，只是下定决心一定会去劝我爸妈。
“你从哪儿知道我手机号的？”我问。
“郭老师那儿。”她的回答解释了我所有的疑惑，我的成绩也一定是郭老师告诉她的。
“杨小和，你一定要去上本科，别耽误了自己的前途，尤其是为了我，不值得。”
可能是我又在胡思乱想，我总听着她的话里充满了生死离别的味道，就像电视里演的女小偷和男警官相恋，却因身份的特殊性而终究不能在一起，他们分开时，女方对男方说“忘了我吧”一样。
“不会的，我们……”
“嘟嘟嘟嘟……”
我还没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4.
我在床上坐了半个小时，抱着头，什么都不愿想，为什么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却要面临这样一种局面？
她要去上专科，这是我从来没想到过的一种可能。如果我要上专科，我爸妈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不会同意，外带送我两句“你脑子进水了”这样的话。
我觉得，凡是牵扯到人生中的大事，无论谁都不会轻松，像工作，买房，结婚等等，高考志愿同样如此，你要做的这些事不单单牵扯到自己，你得顾及多方面的因素，平衡它们，然后做一个身不由己的选择。
就像我爸妈一样，他们的同事、朋友、亲戚甚至是邻居这些本来与我的志愿毫不相干的人却成了他们需要平衡的东西。这些人都知道我参加了高考，今后见面少不了要问一句：“小和怎么样，上了哪个学校了？”
最差的本科和最好的专科，本来没有太大区别，但在他们看来，专科本来是很刺眼的两个字，无论哪个学校的专科，就是显得低人一等。我和袁小丽的志愿像两条平行的直线，一路延伸，却总不会相交。
我好像猜到了为什么付老师每次讲两条平行直线时都把身子背过去，那是不是也触碰到了他回忆中的一部分？一定是这样的，经历了同样情况的我，看得出来。
直线好可怜，付老师好可怜。
冷静下来之后，我问了自己两个问题：这么拼命地学让自己厌恶至极的数学为了什么？到底袁小丽重要，还是别人的看法重要？
在心里给出了答案之后，我从屋里走了出来，随后敲响了我爸妈房间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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