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恰兹是语义学批评和新批评两种文论的开山鼻祖,这里先讲语义学批评。
语义学批评是建立在语义学和心理学基础上一种科学化的文学批评理论。
1. 先来说说语义学。作为对传统浪漫主义文论的一种反拨,瑞恰兹对文学批评中的主观因素非常反感,而伴随着索绪尔语言学发展起来的语义学恰恰提供了一种科学的、以文本为中心的意义分析工具,所以瑞恰兹据此创立了一种“细读法”——对文学文本进行详尽细致的语义分析,从而真实客观地把握文学作品的意义。
2. 再来说说心理学。文学批评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主观评价,主观因素很难剔除,同时又很难进行科学测评。从阅读者和批评者的角度看,主观因素恰恰是造成各种文本误读的主要原因。所以瑞恰兹借用了此时正在勃兴的科学化的心理学理论,对通过“细读法”发现的各种误读从心理上追根溯源,从而找到排除误读的方法。
语义学批评的首要任务是把握文学作品的意义,那到底什么是意义呢?瑞恰兹为此还跟奥格登合作写了一本书,就叫做《意义的意义》。
1. 瑞恰兹认为词语只有在被使用时才有意义,而语言又是用来表达思想的,所以意义就是思想、语言、以及所指客体三者之间的关系。
2. 思想和语言都是为了表达所指客体。思想直接或间接对应所指客体,而语言与所指客体之间的联系并不是必然的,而是约定俗成的。这种间接性使得语言具有多种功能,既可以指物,也可以通过富于想象力的“转嫁”来传达或者唤起情感。
3. 所以意义也就分为两种:一种是可以通过语法规则和逻辑结构直接把握的、比较稳定的意义;另一种是作者或读者通过想象生成的、变化不定的联想意义,后者共有四种:意思、感情、语气和意向。
4. 瑞恰兹主张从文学作品的语言入手,利用语义学分析,透过表层意义深入到联想意义,进而全面理解整个作品的意义。
5. 语义学批评本来是一种内在批评,但瑞恰兹将心理学,尤其是联想意义引入后,凸显出作者和读者的心理对于作品意义的影响。这就对以作品为封闭系统的内在批评理念构成了挑战,也是为后来的新批评派所诟病的地方。
瑞恰兹主张以文本为核心,从词语的意义入手,把握作品的意义。那么词语的意义在哪里呢?又是怎么生成的呢?1936年,瑞恰兹出版了《修辞哲学》一书,专门探讨词语意义得以生成的语境问题。
1. 传统的语境指词、词组、句段所在的上下文,词语的意义由语境决定。
2. 瑞恰兹对语境在共时和历时两个方向上进行了拓展:首先,在共时方向上,语境包括与诠释对象有关的同一历史时期中的一切事情。其次,在历时方向上,语境包括不同历史时期、与诠释对象有关的、存在因果关系的一系列事件。
3. 所以词本身的意义与语境所呈现的意义之间是一种互补关系,词的意义就是“它在语境中缺失的部分”。从另一个角度说,词具有多种意义,这又不得不涉及到语义学批评的“复义”现象。
4. 瑞恰兹认为传统的修辞学刻意消除复义,其实复义是词语——尤其是诗学语言——的固有属性,不仅无法消除,反而能增强文学作品的表现力。但复义也会导致误读的可能,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语境,凡是词语的某一种诠释在上下文中造成无法解决的矛盾,即可判定为误读。
如果说“复义”是词语的固有属性呢,那么科学语言也必然是复义的,这岂不是与科学真理的唯一性相冲突?瑞恰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又对科学语言和文学语言之间的差异做了廓清。
1. 科学语言是符号,与所指客体相对应,注重对应的准确性和真实性;而文学语言是记号,没有对应的所指客体,也无从利用经验事实去验证其真伪。
2. 科学语言运用严谨的逻辑规则陈述事实;而文学语言是一种‘非真非假“的“拟陈述”,目的是表达或者唤起情感。
3. 所以文学语言的特征就是:作者用来对事物表现出某种情感和态度,同时希望在读者那里引起某种情感效果。
4. 瑞恰兹所做的这种区分有助于批评家把握文学语言的本质,但这种区分毕竟只是基于文学作品的内部因素,忽略了外部因素,因此也就削弱了理论的力量。
文学批评的一个不言自明的认识论前提是:文学作品的意义是可以传达的,而且这种传达是有意义的,即有价值的。瑞恰兹特地以上两个方面进行了论证。
1. 信息传达是千百年来人们的生活方式,文学艺术不过是一种最高形式的信息传达而已,并不具有独立性。信息之所以能够传达,是因为人们具有相同的生理和心理结构。信息的本质是一种经验,经验在传达前需要被赋予某种形式,文学作品也不例外,形式是必须的,与内容(经验)同等重要。
2. 瑞恰兹将文学作品的价值分为两个层面:
首先是心理层面。人们内心涌动着互相冲突、互相干扰的各种情感矛盾和冲动,无力协调。作者运用想象力,将互相冲突的情感通过虚构的文学形式——特别是悲剧——协调起来,从而让读者认识到这种冲突的现实性和普世性,进而达到情感的和谐状态。
其次是社会生活层面。一件事物是否有价值取决于它在日常生活中是否“有用”,文学作品也是如此,比如一首诗的价值就在于它能产生文化、宗教、情感的抚慰效果。所以并不存在独立于社会生活的艺术经验和艺术价值。
这种观点一方面否定了“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主义倾向,另一方面也否定了艺术经验和价值的独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