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日志》
李本聪
73、穷 地
(2018.12.27.)
我父亲是庄稼人,他形容土地贫瘠,是“埋死狗不生蛆虫。”我老师教作文的时候问我:“你说土地太瘦了怎样形容?”我信口开河:“皮包骨头,一身长着不到三斤肉。”老师连连摇头:“土地是用来耕种的,我告诉你:‘种一山坡,收得一箩箩。’”“种一山坡。只收一箩箩?”夸张夸张,我记住了,这就是最穷最穷的土地。
那年去黄果树瀑布,旅途看到情境,让我对字面上的穷地,有了真真切切的感受。自那以后,谁要说自己家乡地不肥沃,我就告诉他:“孤闻寡陋,穷?穷地你还没见过哩。真的,我不哄骗你,你去贵州那边看看。”
那里,除了石头疙瘩还是石头疙瘩。石头疙瘩茫茫,一眼望不到边。地是怎样造出来的?山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石块撬下,围成些正方形、长方形框框,用卡车到很远地方运来泥土,铺到这些框框里,进行人工造地。地造成,播上小麦。小麦长出来,少雨缺水,就长铅笔那高,孤零零在风中摇摆。穗子嘛,一节拇指那大点。吃什么吃,老鼠去偷,还要跪的才咬得到。真是奇怪,这些瘠地也既然有人居住。
74、遗 憾
(2018.12.28.)
胡老师退休在家,八十多岁,走路颤巍巍的,杖朝之年。那时我是学校副校长,有天去看望老人家,胡老师正伏在桌上练习书法。书桌摆放在屋檐台阶上,旁边放着一盆鸡冠花,开得正盛,如火如荼。见我来访,老人停下笔,起身,引我入座,互对闲聊。他说:“每天我练一页大字,完了还要练八段锦。生命灯盏里的油不多了,还盼在多燃几天。”
这次去,不纯粹是拜访,带着任务,那就是调查村中小学校始建于什么时候,大致发展过程,胡老师是唯一的亲历者、健在者。等他不在了,历史的线索也就断了,各种表册上报,需要填写着,就只能写个抓头数字进去。老来寂寞,有个人陪着说说话就高兴,他称我是“娘家人”。
日影爬上院墙,谈叙就要结束,胡老师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拉着我的手,要我答应他一件事。什么事?“李老师,我教书一生,现在赶上党的政策好,为我平了反,昭了雪,让我重新回到教师队伍中来,一个月能领几百块钱,晚年吃用不愁,医个病也不愁。只是我有个心愿,向你提出来。”话说到此,胡老师顿了顿,额头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一双浑浊的眼里透出哀伤:“我想等到我上山的日子,你们领着学生来送送我……”“是这样!哦!”我赶忙说:“您老高寿,好的,好的。”
大雁鸣过长天的日子,胡老师走了。按照乡俗,葬礼自是要设席宴请宾客的。胡老师家人请到了学校领导。在办公室里,我把老人提出的心愿跟校长说出来,校长皱了一会眉,说:“不妥不吧,还没有先例,带学生去那样的地方……”他不同意,事情办不成。饭大家照样要去吃,酒大家照样要去喝。我代表学校致完悼词,胡老师儿子问他父亲交代的那件事……我支支吾吾,无言以对,遗憾,无法弥补的遗憾。
作者:李本聪,男,泸西县中枢镇石洞小学教师,副高职称。云南省特级教师。自幼患有小儿麻痹,坐轮椅上下班,担任过21年小学副校长。先后在国家、省、州、县级教育刊物上发表教研文章二百余篇。出版86万字教育专著《做个爱思考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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