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这个下半年,张发水的日子特别惬意,整天忙忙碌碌也心甘情愿,不知不觉到年跟前了。张发水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只等舅舅来清账,回家过年。宋云燕倍加谨慎,生怕有什么纰漏。
腊月二十,王胖小按计划起来佛州,张发水两口子坦然地面对每年一次终点大考。这时的王胖小长得就像个会计,静气凝神,面带少有的威严。他把自己关起来,时间是越来越长,长得张发水夫妇心里都发毛,好像是有什么问题似的,惴惴不安。反复盘算觉着没有问题,账本、现金,都清楚着呢。
王胖小确实发现了问题,而且还是不小的问题,在他没想清楚之前,还不想问外甥。张发水是个急性子,试探着问:“舅,咱明天的火车票都买好了。”王胖小严肃地说:“买了也能退。”发水不说什么了,腊月二十二了,娘、丽媛、小雨都好几个月没见了,他们肯定是翘首以待。舅舅认真的态度,让张发水感到害怕,莫非自己真的给舅捅了娄子?
王胖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发水,可能亏大了。”张发水一愣,生意这么红火,怎么会亏呢?“舅,你搞错了吧?”
王胖小说:“货款无缘无故涨了好几十万出来,你想能对吗?不是有大问题吗。”发水这才出了一口长气,说道:“舅舅,货款亏了不对,涨了怎么也不对?”王胖小说:“涨了就有亏得地方。每尺让你卖8.4到8.7元,就按八块五算还涨出六十多万,这能对吗?”张发水笑了,说:“你让我卖8.5元,有的我卖到九到十块,这能不涨吗?”
“什么什么?”王胖小恍然大悟,蓦然开朗,笑出了眼泪。他想,自己反复算都想不通,白着了一阵子急。他对发水两口子说:“他娘的,这还算嘛?你们俩孩子真他娘的傻,你们贪污它30万还剩30万呢。我不管你们贪污不贪污,反正肉烂了还在自家锅里,哈哈。”投资的本金78万撤出来,还净赚60万,王胖小心里乐开了花,一把把账本往火苗里一扔,全烧了。
“傻孩子,年底了,多给你们半年工资。”
大伙儿都如释重负,欢欢喜喜赶火车回河北过年。
上了火车,张发水给娘打电话,刚说了几句手机就没电了,车上也没有充电设备。发水没意识到,这事在王淑月心里掀起了波澜,电话打了一半忽然就挂了,这是怎么了?孙子孙女都放假在南阳住着。王淑月就跟丽媛唠叨:“你爸说了几句就忽然没声音了,感觉声音怪怪的,会不会有什么事?”丽媛说:“我听爸爸说过,那边黑社会很多,我爸会不会被他们杀了呀?”王淑月一听着了急,村里有迷信的说法,小孩子说话毒,怕是真。王淑月在电话旁守着怎么也没睡意,脑子里胡思乱想。早晨,丽媛醒来看见奶奶还在电话旁坐着呢。
见孩子醒了,王淑月一把拽起小孙子:“走,咱去接你爸爸。”张小雨揉着惺忪的眼睛被奶奶连拉带拽到了村口,皑皑白雪刺的他睁不开眼。王淑月不停地张望着,不一会功夫小雨的小脸蛋被冻得通红。过了会儿,小雨对奶奶说“奶奶,我又冷又饿,咱回家吃饭吧?”看着可怜的孩子,王淑月只好拉着他的手回家,路上,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吃了早饭,两个人又来到村口等待,孩子无忧无虑的玩耍着,老人焦虑不安的等待着、张望着。就这样到了中午也没见发水的人影,王淑月更加不安,草草吃了晌午饭又来到村口,孩子扔着雪球,跑着跳着,老人只有一个眼神,朝公路遥望……
下午一点多,张发水他们下了火车,为了赶时间,三人打了一辆出租车,送了王胖小回王村,两口子才回南阳。远远的看见村口有两个黑点在晃动,在白雪覆盖的空旷田野里,这两个晃动的黑点很是乍眼,发水心想这是谁呢?这么冷的天在村口待着。当车越来越走近时,他终于看清是白发苍苍的娘还有年幼的孩子。看着小雨冻红的小手,看着母亲冻青的脸色,张发水心里一阵酸楚,云燕的眼泪不自主地在眼眶里晶莹,两口子赶紧下车。
王淑月看见是儿子发水,一步上前,抱着就哭,当得知事情的原委后破涕为笑。发水和娘步行回家。半路上,王淑月小声告诉发水:“小雨夜里就跟我说,你看着吧,我爸爸回来一定是先抱我,然后亲我喊我小宝贝儿。”
20
正月初四,张发水去舅舅家串亲。王胖小说,你来的正好,遇着了一桩怪事,难事。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同村的一户人家,借了辆机动三马去安乡拉货,回来的路上撞了柳树庄一个人,人家住院了,伤者家属把车扣了,还要八千的医药费,找了好多人说和就是不行,后来伤者家属家说:你就是找县委书记来都不好使,除非王胖小来。人家既然给指出了道儿,这户人家自然找到王胖小。王胖小说这事太不靠谱,我在东南丰没亲戚,没朋友,我一个老百姓,一不喝酒,二不会吹牛,不去不去,去了丢王村的人。出事这家的人反复央求,王胖小不知怎么办,发水来了,就让帮着拿主意。发水支持他,舅,你不是热心肠吗,遇事怎么往后推可了。王胖小说,去便去,你当秘书。王胖小先去本村乡亲那里透了实底,问到底出多少钱,乡亲说只要把车要回来,医药费多少都出。王胖小心里有了底,和张发水一道去了柳树庄,伤者家属一看是王胖小来了,很客气,最后车还了人家,要了八千完事了。
没费事,办了事,谁的脸上也有光。回到家了,王胖小进屋先照镜子,发水这个纳闷啊,舅舅你是怎么啦?王胖小说,柳树庄这家人怎么给我这么大面子?这时,发水好像想起了什么,问舅舅还记得有个柳树庄的乡亲去佛州借三千块钱的事吗?王胖小说想不起来了,发水说他记着呢,这个结说不定就在这。王胖小半信半疑,索性不去想了,嘱咐发水以后开车可得注意,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正月十五这天,张发水忍不住去掀开日历。又该南下广东了,又要丢下母亲和俩孩子了。他们两口子由不得感慨时间过的真快。第二天开学,宋云燕送丽媛,张发水送小雨。
学校门口,张小雨不进去。“爸爸,你拉着我进到教室。”张发水不理解,一个8岁的男孩子,怎么还这样。小雨不让步,发水无奈,想到这次走了说不定又是一年,就迁就他一回吧。进了教室,那么多同学投来惊讶的目光,看着发水和小雨。发水心里很不自在。这时,小雨说:“爸爸,你可以走了。”张发水看到儿子仰着笑脸,一脸光荣的样子。
回家后,张发水提及这事,宋云燕说,小雨向她说过,同学们都不知道他有爸爸,平时都是舅舅来接,说他是我舅舅没人信,都以为是他爸爸,小雨还说,爸爸在佛当警察,骑着大象抓坏人,所以他就是想让同学们看到他当“警察”的爸,让同学们也知道他有爸爸。听妻子这么说,张发水心里涌上一股悲怆……
数年之后,北方皮行的张老板,在业界很有影响了。张发水“吃红”又得了房产,感觉生活蒸蒸日上。
8月初的一个晚上,张发水接到了一个电话,兴奋的半夜以后才睡着。娘打来的,做生意有了电话后,这是娘打来的第一个电话。娘说孩子们放暑假了,想带他们上佛州来玩几天。张发水两口子本有此意,想不到娘的思想开通了。夜里,发水想起小时候娘说过的话,盼自己将来考上大学,到城市工作,带上娘见见世面。自己虽然没现实娘的愿意,未能上大学生,此时能让她来南方见识一下,也算是圆了她的梦。
三天后,丽媛、小雨和娘一道来了,一家人欢天喜地。次日,张发水带领家人去了趟佛山清晖园。俩孩子高兴的活蹦乱跳,王淑月看得是目不暇接。“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碧水、绿树、古墙、漏窗、石山、小桥、曲廊等与亭台楼阁交互融合,一派江南风光。王淑月上过学,可仍然觉着这么好的地方,肯定是皇上住过的。她把想法一说,张发水就笑。他说这是花园,有钱人家建的。王淑月说,佛州这名好,有佛就有钱,怪不得人们来这做买卖。游玩了一阵,王淑月发现邓小平来此参加观的介绍,振振有词地说:“你看,我说是皇帝住过的地方吧。你们还不信。”云燕夸婆婆有远见。接着向西樵山进发。在西樵山,王淑月见到大佛,慌忙叩拜。一家人好晚才返回,都说不白来一趟。
睡了一觉,王淑月不想吃饭,人也没精神。宋云燕说这天气炎热,娘不习惯,热着点,缓两天自然就会好的。张发水在店铺卖皮,云燕照顾婆婆。过了两天,王淑月还是吃饭慢吞吞,胃肠不舒服隐痛、泛酸、嗳气。云燕提出给老人做个检查,王淑月死活不去。她听人说过,做检查可受罪哩。张发水动员说,一辈子没来过南方,一来就病了,不把病治好,舅还不扒了我的皮。必须得去医院。高高兴兴的来,健健康康的回。
“好吧。”王淑月理解孩子的心,她当然也希望自己长寿,日子过这么好了,谁不想健康呢。张发水通过朋友联系了市第一医院内科的司医生,电话约诊。
第二天一早,带母亲去了医院。医生问诊,胃镜检查,血液化验,一上午过去了。下午上班,司医生看了结果,问张发水:“病人是你什么人呀?”张发水答:“这是我母亲。”司医生实话实说:“目前看着病情不太好。”张发水心一下子沉重了,“什么不大好?她的胃一直不太好。”司医生告诉他:“发现一个直径5厘米的肿瘤,5天后你来取病理吧。”张发水一下子懵了头。肿瘤?癌症?这怎么可能呢。“搞错了吧?”“过几天来取病理结果吧,好吧。”司医生重复了一句。发水紧张的向后退一步,脚也跟着趔趄了一下子。他感觉天旋地转,简直无法接受医生的说法。
从医院出来,王淑月问检查结果。张发水故作轻松,告诉她没多大事,可能是吃的不对付了,吃几天药就好了。
回到家里边,背着娘,张发水唉声叹气,向妻子交了底。宋云燕心一抽搐,这怎么回事呀?。二人瞒着娘,却瞒不了自己。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盼着病理结果出来,一切都平安无事。而直觉告诉他们,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五天的等待,使张发水倍受折磨。人一生下来就注定有一天会死,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病患的算计。如果,如果……他抑制不住热泪盈眶。想得太多,自然影响精神。宋云燕也不知怎么劝,只是说,凡是往好里想,娘一辈子善良,不会得脏病。王淑月呢,隐隐约约感觉到发水情绪不对劲,见了自己眼光闪烁。怀疑与这次身体有关,这胃病都好一阵子了,她没怎么当回事。要死也得活个平均年龄吧,这会儿还不到七十呢,她想,自我安慰着。
五日后,王胖小突然接到外甥的电话,只听到电话中的发水喊了句舅舅,接下来就泣不成声了。王胖小从没见外甥这么样子过,慌了神儿:“小儿,发水,你乍你?说呀。”张发水也不知怎么啦,给舅打电话,藏在心里悲催像泄了堤的洪水。他极力平静着自己,报告了娘的病情。王胖小大吃一惊。“那你们赶紧回来给你娘看病吧,店铺的事我再让大创去管理。”张发水正有此意,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也没心思打理皮行。
两口子匆忙收拾完,买了全家人的火车票,准备回老家,出门时,小雨忽然扯住张发水的衣角:“爸爸,我还想去吃海鲜。”发水没心思回答他,宋云燕安慰孩子,承诺说下回来了让他吃个够。
一路无话,回到南阳,王胖小在门口等着。他穿着背心,大裤衩,一手摇着扇子。王淑月说:“你那么忙,大热天的还专门过来。”王胖小笑着说:“二姐,听说你在佛州玩好了,我想听听你讲讲风景。”“你不是去了好多回了,还听我讲什么风景。”王胖小说:“我是去得多,可是没有一回是好好玩的。”
家里边,王胖小取出在路上买的油条。“二姐,今儿的果子炸得好,你尝尝。”张发水听医生说,病人尽量不要吃油炸食品,向舅舅使眼色。王胖小不理会,还给王淑月递。王淑月尝了一口,连连说好吃。打开电扇,姐弟俩叙话。王胖小说:“我头一回吃炸果子就是二姐给我做的,那个感觉好吃的呀,香的鼻子出气都舍不得让飘远喽。”云燕给他说得是掩面而笑。王淑月开心的说:“你从小就馋,你知道你吃一回果子,我挨了爹多少回的骂,说我是败家子。”王胖小说:“这会呢,生活好了,想吃嘛买嘛,可我就是想吃二姐炸的果子。”王淑月开心地笑着说:“那好说,赶明你还来,我给你炸。难得你抽出这么大的空来。”王胖小回想着感慨着,惭愧地说:“二姐,这属鸡的命不好,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刨食儿,也刨累了,人也老啦。看人家闲在的打麻将,那个羡慕啊。”王淑月说:“你不说自己创了家业,不知多少人眼气呢。没有你,发水也没今天呀。”王胖小说:“是金子就能发光,没有我,发水说不定过得更好。”
王胖小看姐姐精神状态还不错,嘱咐她好好休息,好好看病。又出来和发水交代说,听说省四院技术不错,早点去治。钱呢,差多少他全包了,人不用来回跑,有事打电话。张发水又鼻子一酸,传达了司医生的话,很庆幸,是良性的,但是风险不能排除。王胖小摆摆手,默然离去。
21
张发水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住院、手术,一切都顺利。不幸的事情也有,娘的肝上发现了一个小的肿块,病理结果不是很好,不过已切除,叫他放心,经过几次化疗,一般就没事了。出院后,发水说服娘搬进了县城的房子,心情虽然不错,怎么身体恢复较慢。老人很少出门,没事时回忆过去,赞美现在的好日子。人生的过往,是这个六十多的人最富有的事情。从早年丧偶,孤儿寡母的日子算起来,现在的生活多好啊,可自己老了,病倒了,这就是命。她的同龄人,有信佛的,有信神的,有入天主教的,她几乎什么都信。神有个地狱,天主有个天国,佛普渡众生。地狱她是不想去的,叫名都不好听,阴间,地下的世界,不如天国好,蓝蓝的颜色,白白的云彩。菩萨也辛苦,经年累月地坐着莲花台上,不停地微笑。王淑月躺在床上净想些过去想不通的事。这会儿,一下子变聪明了,看开了,看透了那样。放下所有,能吃能干活,才是活着。
上苍眷顾着世上的每一个生命,尤其是那些饱经沧桑的人。半年后,王淑月的病情稳定,身体基本恢复,从病魔手里夺回了健康。张发水拦不住娘,再回到南阳住,家里的活,地里的活,都少不了她的影子。
张发水自然解脱出来,十多年没有像这样长时间的在家闲居,做惯了生意的人,脑子里很难不想挣钱的事。由于过去的奔波,俩孩子在留守中都长十几岁了,很快面临中考高考,毕竟孩子的前途不能忽视,这些就交给云燕了。星期天,俩孩子都在家,丽媛问:“妈,你们什么时候走哇?”云燕说:“怎么,盼我们走啦。”“不是,你们忙惯了的,怕你们麻烦不是。”云燕说:“你们两个学习成绩好了,我们不麻烦。以后你们有出息,比什么都好哇。”发水也觉着亏欠孩子们太多了,以至于自己闲暇下来,他们还不适应。从表面上看,他们夫妻开始平和地看待生意,社交,沉静在自我享受的最佳状态。不过对于张发水来说,这也只是人生道路上的短暂调整,一个四十岁的人,尤其是春天一来,他没有勃起的愿望才怪呢。
农历四月,麦子开始泛黄。用不了半个月,遍地即是丰收的景象了。在承包地里浇着麦子,张发水和宋云燕想到有好几年很少来到自家地里,都觉得有许多感触。辽阔的大地,给了他们飞翔的欲望。种地一年的收入,也赶不上做生意一个月的效益。他俩商量起下一步的打算。佛州皮行怎么样了?娘出院不久,舅舅问过他们,能返回佛州最好,把大创换回来,还是他们经营得好。张发水有心走,干了几年,熟悉那的一切,再干也是轻车熟路。不见了那些人,心里还有点想。宋云燕说,娘苦了一辈子,不能把她和孩子再扔在老家了。万一有个长短,后悔都来不及。理是这么样,长期不去挣钱怎么成呢。
这一天,张发水出现在了王村舅舅的皮革厂。
王胖小问:“怎么,同意去佛州啦?”张发水笑笑没说什么,就讲在家待烦了,到舅舅这看看。王胖小扔旧用手卷烟,边看着外甥:“你小子,舅舅还不知道你,挣钱的事儿,舅舅一向支持,甭给我哼哼吱吱的。”发水是在琢磨挣钱的事,昨晚小杰来找他喝酒,聊起生意来,提议开皮革厂,很发财的。张发水知道,办厂需要的资金远远超出自己的积累。这时有同学出主意,去找他舅舅。但是见了舅舅,他又不知怎么开口。
王胖小推心置腹地说:“你就是不来,我还想找你呢,佛州那边呢,你干了好几年,不能丢下,你自己去办个皮行吧。都这岁数了,该当真正的老板啦。”舅舅的想法,让张发水心里一动。舅爱如山,关键时刻,还是舅舅给自己设计未来。他想立即答应下来。转眼一想,那样好是好,意味着自己再也不能回到北方皮行了。那个他付出了无数心血的店铺,终于成了过客。
王胖小见外甥不吱声,就说:“这事儿你回去和媳妇好好合计,可以云广州开铺,我这厂的货,这就不用说了,啊。”意下之意,张发水自己明白。舅舅永远是自己的后盾。
张发水到舅舅的厂房转悠了片刻,见工人正在安装环保设备。听人说眼下环保部门管的非常厉害,工厂成本上升,利润比从前小多啦。这使他向舅舅提办厂的想法,到嘴边也说不出来。舅舅说得对,和云燕再商量一下看,分析分析再说。
回到家,张发水把王村之行向云燕学舌。宋云燕说,前两天回柳树庄,父母身体差很多,再长年外出,确实是心有不安,不过舅说得也对,佛州那边经营了几年皮行,也是无形的资产,挣钱会容易些。去与不去,各有利弊。
次日,小杰又来电话,说和马书记一起喝酒,马书记听说他在佛州很有影响,愿意见见他。就是在富龙大酒店,张发水第一次见到了马智勇书记。想不到二人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马书记听取他讲述在南方做生意接受的经营理念,以及南方老板办厂的派头,提到一个村的税收可能就抵安乡一个县。马书记听了半信半疑,说县政府正打算组织一个佛州考查团,去参观学习,招商引资,希望张发水能够牵线搭桥,共赢发展。
张发水热血沸腾,和马书记的一席谈话,激起了他激流勇进的决心,心里的天平向在安乡办厂倾斜。当后来和马书记接触之后,他提出来自己的想法,马书记立即回应,政府欢迎投资,给予政策支持。
……
张发水重新成了大忙人。通过马书记搭桥,跟随县政府参访招商团佛州行,更让他名声大振。宋云燕眼看着发水天天跑腾,不见钱进,非常不认同。夜里,她劝发水,咱不是大款,别和他们这么搅和啦,耗不起这工夫。张发水胸有成竹地说,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发展环境,要是不加利用就太可惜了。有了平台,不愁挣钱。
在妻子面前是这么说,张发水内心里清楚,没有实力是不能跟那些人玩的,就是那些高消费就无法承受。再说了,办厂的资金怎么解决?不能跟马书记说自己囊中羞涩吧。他还特意向马书记提到自己的舅舅呢。马书记也听说过王胖小的大名,张发水引以为荣。为筹资的事情,张发水绞尽脑汁,最后和小杰达成协议,小杰同意投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不参与经营,只管分红。钱还是有缺口,张发水又想到了舅舅。
办皮革厂?王胖小皱起眉头。“发水,这是考虑考虑。”王胖小说,现在这形势下,最好不要轻易投资工厂。张发水见舅态度暧昧,有些不快,借钱,占股,都是选项。王胖小什么也没说,带领发水转了一圈儿,出了厂房,旁边就是麦地,水泵正在抽水浇地。抽出的水一点也不清凉,翻滚着化学物品泡沫。王胖小还是什么也不说,几分沉重、又有几分麻木的表情。张发水明白舅舅的意思,这个道理他知道。前几天电视上还报道来呢,下游邻县的村民告状安乡县皮革污染,抽出的地下水都泛红。
王胖小的担忧不难理解,只是张发水想,只要有需求,产业就不会消亡,污染问题是以解决的。舅舅这样的态度,使他怏怏不乐。王胖小说,他打算把厂子交给红强,自己给自己退休,以后有事情可找红强商量。张发水无法再动员舅舅,泱泱不乐地返回南阳。
看丈夫像个蔫萝卜,宋云燕猜出他去舅舅那没得到支持,没等妻子询问,发水如实相告。云燕认为舅舅说得有道理,投资风险不小。发水可不那么看。这些年他见过的人,都是在风险中发达的。农民没有风险,每年都能收割点粮食,有几个发财的。张发水感到自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退缩,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就会荡然无存。而且好不容易搭建的平台,也会轰地倒塌。他的后半生难有希望。
一晃半个月过去。麦收都开始了,张发水还是天天奔波,看儿子忙忙碌碌的,王淑月没事了就去街上转转,找邻居们聊天。这天,她在街上走着,迎面过来俩人,边走边说话。有一个说:“咱村的发水发财啦,听说要办皮革厂。”另一个说:“我也听说啦,他给他舅家开皮行,贪污了他舅100万呢。”这话到了王淑月耳朵,声音放大了许多倍。这是什么话?这是真的吗?她的心突突跳起来。不行,这得问个明白。做人最主要的是落个清白,要是真有这事,那还叫人吗。王淑月一边往家走,心里的火一边往上升。进了家,发水不在,她直截了当地问云燕:“哎,街上可是传闲话哩,你们在那看门市,是不是眛了你舅的钱?”宋云燕给婆婆说了个愣。“娘,你说嘛耶,什么贪舅舅的钱。你听谁说的?”“街上路过的人。我听到人家这么议论呢。”云燕恼怒地说:“人家说我们杀人了你也信?”王淑月是相信儿子的,说:“没有就好,是谁这么烂舌头啊。”
婆婆的火是下去了,宋云燕心里的火还在上升。无风不起浪,舌头淹死人,是谁在害自己名声啊?夜里了,她忍不住朝丈夫提起这事。张发水一听,眼珠子都要蹦出来。本来做事就够难得了,怎么背后还有人捅刀子啊。他怎么也想不通,联想到办厂受到的挫折,灰心丧气,胸闷气短,呼吸困难,半夜三更说起胡话来,云燕吓了一跳,一摸他额头,烫烫的。
谣言成为压倒张发水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病倒了。王淑月问云燕,给你舅说不?云燕说不用,不要什么事情都麻烦舅舅。第三天过去,村医生建议送县医院。儿子媳妇去了县医院,王淑月慌了神,给王胖小打电话,电话那头的王胖小对王淑月说:“姐,你别急,我能治他的病。”王胖小正想给外甥打电话呢,二姐的电话先到了。他二话不说,让红强开上车,直奔县医院内二科病房。
张发水患了急性肺炎,直挺挺躺在床上,挂着输液瓶,闭上瞑想。人只有到这份上,才会明白健康比挣钱重要。罢了,建厂的事不去想它,大不了等过了麦天,他和云燕再去石家庄批发市场重操旧业。怀想过去的时光,苦而美好。
这时,门缝处有人影晃动。宋云燕眼尖,道了声“舅来了”,便去迎接,王胖小一闪身进来。
王胖小表情凝重地看着发水。爷俩也不说话,相互注视着。眼睛里还是迸出了眼花。王胖小说:“小儿,今儿个我不白来,给你药了个药方,专治你的病。”张发水从舅的眼神里看到了希望,叫了声:“舅。”
王胖小朝门外一招手,一人笑吟吟地进来。张发水以为认错了人,咦,这不是——“唐老板!”他起身想坐起来,给人按住。
来人正是唐兵杰,上次安乡县政府赴佛州招商引资曾到访他的皮行,使他动了心,有意把生意向下游延伸,想到了自己最初交往的王胖小。王胖小直言自己老了,外甥正是干事业的年龄,推荐来见发水。唐兵杰对发水十分了解,决定前来考察投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