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瓦屋院也有雨声

                        二十六

        没过多久，蛮奶奶回来了，喘了口气，瞧着蛮爷说道，“根儿爹刚从地里回来，根儿娘也做晚饭呢，她们随后就过来了，你也不要生气了，对她们语气要缓和着点儿，毕竟她们也是为根儿好。”

        “我晓得了，其实，我的话根儿爹娘不敢不听哩，实在不行吼她们几句，还不是乖乖的了吗？哪里还需要动气呢? ”，蛮爷自信满满说着，又瞧了一眼根儿，“你爹马上就过来了，不要抽烟了！”，根儿嘴巴一撇，“又不是在她们家那一亩三分地儿，也不是谁欠了她们家还不清的债，她们好好地对我也就罢了，如果仍是恶狠狠地对我，绝不回去！”

        说话间，“吱扭儿”一声，根儿爹推开了门，人还没见露面儿呢，那额头上鲜红的肉瘤倒先进屋了，后面跟着的是根儿娘，一双斜视眼睛“滴溜儿”乱转，上下打量着屋里的几个人， 还有桃儿和杏儿姐俩，脸儿拉的老长，仿佛蛮爷爷蛮奶奶欠了她们家五百两银子呢。

        蛮爷随手一指地上的板凳和椅子，招呼了一声，“根儿爹娘，你们坐下吧，对于根儿的事儿，我跟你们要说个话哩。”，根儿爹应了一声却没有坐，而是直奔屋角板凳上坐着的根儿，扬手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那翘着二郎腿的根儿 直翻白眼儿呢，嘴巴里叼着的烟卷，也“咕噜噜”滚到地当中了。

        “放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进了门什么话不讲，当着我的面儿，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根儿， 哼，反了你了！没人管得了你吗？！”，蛮爷大怒，跳下炕来，跨前一步的同时 蒲扇般的大巴掌扬起，照着根儿爹的脸就打过去了。只见根儿爹满脸是血，“呼啦啦”流个不止呢，蛮奶奶都看傻了，哭喊着就扑了上去，“坏了，你个老东西，怎么不看着点儿，打到根儿爹的肉瘤上了呢。”，一只手使劲地扯着蛮爷的胳膊，一只手就往后推开了根儿爹，还没顾上给根儿爹擦脸呢，斜眼的根儿娘就发疯地嚎叫着冲过来了，“死鬼老头，你杀了根儿爹吧！你想把我们全家人都杀了，眼里才干净吗？我今天就跟你拼了…”，她高高地举着两只干瘦的手，一把就向蛮爷挠了过去，蛮爷本来挺懊悔，没控制住自己，失手打伤了根儿爹呢，可是，眼前这个“疯婆娘”也太猖狂了，干巴巴的利爪，竟然血淋淋地挠在自己这个当公爹的脖子上来了，索性又扬起大巴掌来，扇在了根儿娘的头上，发疯了的根儿娘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却又一骨碌爬起来冲了上去，也不管了三七二十一，两只利爪像风车轮旋转一般舞将过来，一爪就搭在了蛮奶奶的头上，拽紧了头发，“该死的老东西们，不把我们当亲生看待，就别怪我们没你们这些爹娘！”

      根儿娘抱着雷奶奶的头，又撕又扯又咬，可怜的蛮奶奶，“噗通”一声就被摁跪在了地上，抱着头一个劲儿地闪躲，头发却一缕缕被生扯了下来，蛮爷气的眼睛像铜铃一样瞪起，一个箭步奔了过去，抬起大脚板就踢了根儿娘一个狗吃屎，这一下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桃儿立马就哭叫起来，像一头凶狠的羝羊，低着脑袋弓着腰 “呼啦”一下就冲了上来，一头把蛮爷撞得屁股着地，摔了个大跟头哩，还有杏儿就更疯狂了，骑在蛮奶奶的身上，抡起拳头发了狠地抽打呢。

        “啊！这是干甚呢！像什么话！住手！怎么能一家子打老人哩，谁敢再打 我就报告派出所去了！还没人管你们了呢。哼！根儿你也不拦着点儿，亏你奶奶平日里那么疼你呢。”，刚刚进屋了的三狗子，趿拉着一双踩倒了脚后跟的松紧口子布鞋，一进门就看到了屋里不像话的场面，顿时火冒三丈，挺起了腰杆，大声地呵斥了几句，没想到这小后生的一嗓子也顶事呢，屋子里马上就平静下来了，根儿爹娘和桃儿、杏儿自觉没趣儿，就悄悄溜走了。

        蛮奶奶仍然坐在地上呢，蛮爷扶她起来，蛮奶奶却把他的手推开了，她双肩颤抖，嘴唇乌青，眼眶却一阵阵发热，就咬了咬牙，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啊，“滴嗒嗒”不停地坠落着，她举起一双手儿捂在脸上，咽喉中却一声声哽咽，“唉，不就是被恶婆娘打了吗？我这是怎么了呢?  ”

        蛮奶奶想不通啊，自己一向积德行善 虔诚礼拜，难道儒、释、道三界的神灵都保佑不了自己? 难道是自己作孽过重了吗？可是自从儿子一出生，蛮爷和自己就万般欢喜，视若天赐，娇生惯养，只可惜他额间天生了肉瘤，既红又大啊，坏了面相，到了婚假年龄却无姑娘愿意相配，自己多方托人，才为他找了一个斜眼的媳妇呢，不成想这斜眼媳妇，却把一个乖宝宝的根儿爹拿捏得如面团一般儿，可是，不管如何，她们一家人也没理由恨自己啊，“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自己和蛮爷就这样被她们一家子打了一顿，根儿爹虽然受伤，竟也没有阻拦，而自己一向疼爱的孙女桃儿、杏儿，都是同流合污，对蛮爷和自己痛下杀手呢。”

        蛮奶奶爬了起来，坐在炕上，锤打着炕席，她多想放声地大哭一场啊，可是，自己是被儿媳和孙女打了，还怎么哭啊 ?！窝囊！真是奇耻大辱呢，她神情恍惚，胸口像针扎一样的疼痛，便皱着眉头，紧紧地用手按压着痛点，心中却想着，“ 还是忍了吧，都是自己命不好啊，不然，还真把她们父子母女们怎么办吗? ”

        三狗子瞧了一眼焉头耷脑的根儿，“我本来要找你去玩儿呢，不过，看了你这怂货的样儿 倒没了兴致 ，算了，我还是出去找别人吧。”

        根儿看三狗子走了，赶紧从墙角钻出来，明显是想跟着三狗子去玩儿呢。

        像一个霹雳炸响，蛮爷不满意地吼了一声，“站住！你要去哪儿！? 唉，我怎么就这么没德行，生养了你们一窝子的不孝子孙呢?  明天你去崞南镇，通知你老舅雷爷 带些人过来给蛮奶奶做主！ ”

        根儿一时目瞪口呆，耳中嗡嗡作响，怔怔地立了半晌 才缓过神来，应了一声，“哦。”，转身上炕挨着蛮奶奶坐了，感叹了一声，“唉…”，他听着屋檐下不停地“嘀嗒”着的雨声，又望了眼窗外逐渐漆黑下来的天，双手狠抓着胸口，仿佛握紧了自己那颗无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