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漠
我总是说,佛教所有的修行,都是为了破执。放下,不执著,就是学佛;真放下,就是解脱。如何检验自己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呢?你要在工作与日常生活当中观察自心的状态,看看自己有没有生起欲望与嗔恨,智慧有没有蒙昧,有没有妒忌他人,有没有心存傲慢、看不起别人。世界是最好的试金石,在你面对世界的时候,就自然知道自己到底是解脱了,还是没解脱。
我举个例子,各个领域都有这个奖、那个奖的东西,比如茅盾文学奖、金马奖、金曲奖等等,不管什么奖项,本质上都无非是一种人为的游戏规则,其存在也仅仅是因为有人认可与承认它们,并且愿意用这些奖项来衡量自己的价值。对于不认可这些奖项或者不承认这些奖项的人来说,它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比如说,一个老婆婆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茅盾文学奖,也不知道其它的好多奖项,那么假如有人对她说,我得了茅盾文学奖,她也不会因而更加尊重此人,因为她不懂得获得茅盾文学奖意味着什么。对于许许多多的圈外人来说,都是这样,他们不关心文坛里面发生的好多事情,不关心茅盾文学奖的评审标准,更不关心到底谁获了奖,对于他们来说,整个文坛就是一个跟他们毫无关系的世界。换句话说,他们在一个叫做“油盐酱醋”的游戏中乐此不疲,而文坛的作家们则在一个叫做“稿费评奖”的游戏中乐此不疲,虽然表象不同,但本质上都一样,整个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游戏。
我们在参与世界上各种各样的游戏时,必须很好地熟悉那游戏的规则,并且遵循那游戏的规则,这是对规则的一种尊重,也是对世界的一种随顺。在这个基础上,我们仍然可以跳出最美的舞蹈,把我们最好的东西展现给世人,为他们带来一份明白,一份清凉,一份好心情。但这仅仅是行为上的顺世,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心灵要受到一种束缚。
束缚是什么呢?就是捆绑我们心灵的东西。我们执著于什么,它就会对我们产生一种束缚。比如说,你要是很想获奖,那奖项就会束缚你;你要是很想赚很多钱,那金钱就会束缚你;你要是很想买一个楼房,那楼房就会束缚你。束缚你的,并不是世界上的规则,而是你的贪婪与执著。当你的心里充满了贪婪与执著的时候,你的心上就有无数的枷锁,让你不敢说那些你该做的事,也不敢说那些你该说的话。
在四川藏传佛教文化论坛上,我做过一个叫做《九个面对》的主题演讲,很多人听了都非常欢喜,媒体、学者纷纷与我联系,但与我同时参加那个论坛的一些人,他们却并不愿意与媒体有任何的接触。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被某种东西束缚了,但是我心里却没有那样的东西,所以我不害怕世界关注我,也不害怕世界监督我,我唯恐世界听不见我的声音,唯恐世界不来监督我。因为,假如这个世界不关注我、不监督我的话,就意味着我的思想没有传播出去,也没法传播出去,那么就无法令更多的人受益。就是这么简单。
当你害怕受到别人的关注与监督的时候,实际上是因为你想要隐藏某一种东西。假如你不需要隐藏任何东西,也就不用畏惧这个世界的眼光,因为你非常坦然。我们的修行,好多时候修的就是这一份坦然。坦然是什么?就是婴儿饱乳安睡的那份满足与快乐。心灵没有一丝阴影的时候,你自然会体验到那份满足与快乐,你也就不用躲在阴影中。其实,每个人都要明白,我们拥有的智慧也罢,思想也罢,都不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它是整个人类共有的财富,是照亮整个世界的太阳。有些人想要把那太阳塞进自己的腰包,不让它照耀整个世界,甚至想靠这太阳牟利的时候,就是一种巨大的贪婪与愚痴。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假如你把自己的智慧、思想等等好多东西藏着掖着不肯示人,总是自己躲在一个地方没事偷着乐,不去帮助那些需要你帮助的人,任由他们在痛苦中不可自拔,那么你的所谓智慧就没有任何真正的价值。智慧是什么东西?智慧是滋养心灵的营养,是让你的心灵变得更加博大,甚至能容下整个宇宙的东西。虽然我们总是把智慧与慈悲分开来说,但它们却并不是全无关系的,当你的智慧境界增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的慈悲心自然也会增长。为什么呢?因为你会发现,你明白了一些东西,脱离了一种痛苦,但是好多人还不明白,还痛苦着。那么你就会对他们产生一种悲悯之心,甚至不在乎他们会不会当面对着你笑,背后却又说着你的坏话、做着一些迫害你的事情。所以,假如你的慈悲心没有一点点增长的话,你就肯定没有达到一个非常高的境界。换句话说,如果你没有度众的菩提心,那么你就肯定没有成就菩萨道,更肯定没有成佛。
有人问我,如果有的人没有能力做那所谓的精英,也没有达到某种智慧境界,他只有一颗无私利众的心,但经常好心办坏事,那么他该怎么办?我告诉他,好心办了的,就不是坏事,因为那好心本身,便是最大的好事。但许多时候,我们还应该修成大力。这样,无论其心其力,都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益众生。好心是究竟的好事,而其结果则可能由角度不同而变化,所以不管结果,只问用心。我说的大力,并不是一种无畏之心,或者什么神通之类的东西,而是一种智慧之力。当你有了大心,又俱足智慧的时候,就自然会拥有利众的大力。
但是,无论拥有大力,还是尚未拥有大力,你都不要管那结果。我常引用外国的一句老话:“凯撒的事归凯撒,上帝的事归上帝。”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结果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也不是我们应该去管的,那是老天爷的本分,我们也自有我们的本分,那便是完成我们该做的事情。在做事的过程中,我们只管耕耘,莫问收获。因为,不管你问不问那收获,该收获的时候,也总会收获的;不该收获的时候,你怎么问,也问不来任何收获。好多时候,就是你那总是忍不住去“问”的心,造成了你的好多烦恼。那总是忍不住去“问”的心,实际上,就是你还没有破除的执著。
——摘自《光明大手印:参透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