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我爸在单位上要了一辆北京牌的吉普车，带着我一起去江西的乡下老家。那时老家乡下的人都还是第一次看到汽车，连对外的长途公交车都还没有，就是自行车，都还是很少见到的。虽然那北京吉普车是单位的，但我爸颇有点衣锦还乡的味道。

        二十多年前，我工作的那家央企里的科协，买了一辆华晨金杯的面包车，那开车的司机是我小学的同学。那一天到晚昂着头，就象那骄傲的小公鸡，因为求他的人太多了。

        我那时候在原单位的分厂里管车，说是管车，其实也就是有一台只能在车间里开的电瓶车和一台可以开出去的“江淮”双排座货车。一到休息日，我那分厂的厂长，就喜欢开着那“江淮”双排座货车，带着我们两家6个人去附近的景点玩。虽然是坐起来就象拖拉机一样，屁股给颠簸的生疼，但大家“嗨”的很，都还喜欢把手伸出车窗外去拉风。

      十多年前，我老婆考了一个汽车驾驶证，就准备去买辆小车。一是她上班不要每天再去挤公交车了，二是每周去接女儿也方便多了。其实我对家里去买车，我内心是有颇多疑虑的，一是担心加油、二是担心修车、三是担心交通事故，那可要化多少钱和精力呀！主要是周围的人，还没有一家私人买车的，买车这行为太过疯狂了。但老婆说我家买车的钱完全够了，想起老妈在时就说过：“辛苦攒钱痛快化。”既然老婆那么想买车，家里又无需借钱，虽然我也觉得老婆买车是有点虚荣心作怪，但也就不再那么坚决反对了，这世上谁又没有虚荣心呢？这也算是给家里添了一个大件，我妈生前也特喜欢存钱买大件，人生活在这个社会就需要大件来撑面子。

      一开始选车，老婆是准备买一辆日本本田飞度的，老婆觉得本田飞度小小的，外形曲线也蛮漂亮，大家又都说日本车省油，她觉挺适合她开的了。我说我也不懂，你想买什么车都可以，只要是不借钱就行。但有一天晚上，我和老婆一起坐的士，那的士司机建议我老婆就买上海大众车，他说他开的的士就是上海大众的。

      那天下午，老婆打电话给我，要我早点回家，她说她新买的车，已经请二姐夫开回家了。我赶到家，楼下停了一台崭新的橘红色上海大众的小车，家里人围了一大群。

    “快去放鞭炮！”看到我回来，二姐赶紧对她女婿说。“离车子远点，别炸到车子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鞭炮声响起。

      那时候买车是个大喜事，大家都会买挂鞭炮来贺喜，买了车的主家就要请来贺喜的人吃饭，美其名曰：“吃轮子！”

    “你明天开车上班，一定要慢一点开。”在饭店里我对老婆说，她刚拿驾照，还根本就没有独自开过车。我真的还是蛮担心的，她胆子也太大了。

      “老弟，没事的。”二姐夫看出了我的担心，“开车没有什么巧的，慢点开，别慌就行了。”

      “知道、知道。”老婆沉浸在买车的喜悦当中。

      “其实我觉得没有必要加天窗的。”二姐夫说，“这一万块钱是完全可以省的，那自动挡的一万块钱是没办法的，你的驾照就不能开手动挡的车。”

      “老司机说的都有道理！”我附和了一句。

      “吃轮子”的饭结束，大家各自回家了。我和老婆回到家楼下，老婆跑去抚摸那橘红色的上海T大众魄罗，那深情的样子，就象和她初恋情人在一起。

      我其实有点担心这车就放在楼底下，我们这房子又是开放式的，基本上是没有物业管理的。这车会不会被人划？会不会被人砸？会不会被人把轮胎卸了？

      老婆第一次开车去女儿学校接女儿时，正好碰见女儿的班主任，那班主任握着老婆的手，大谈有私家车后可以去自驾游的快乐。老婆听后，颇为享受。

      家里买车后，老婆一直就催我去考汽车驾驶证，省得她一个人做家里的司机。我就一直逃避着，因为我内心一直就不接受家里买车这事。后来是女儿读高三上学期说，她高三下学期不想住校。我才赶紧化了一个月的时间，去考了一个汽车驾驶证。女儿是老爸的最大短处，女儿的需求我是没办法逃避的。

      女儿高三下学期，老婆去郴州做事去了，我每天开着这个上海大众小魄罗早上去送女儿去学校，然后去单位上班，晚上10：30分，又去学校接女儿回家。这个上海大众小魄罗和我一起，就这样陪伴女儿走过她人生中最艰难和紧张的日子。

      女儿去上大学后，老婆说想去买一辆好一点的汽车，要我看看买什么牌子的车。我问大概多少钱车呢？老婆说不超过一百万吧？我说那没有问题。

      我们开了这个上海大众的车这么多年，再换车时，我还是锁定要买德国车。我是干了大半辈子制造业的，所以还是特别迷信德国制造。老婆这次想换车，我觉得不能再从需求出发了，如果是需求，我觉得现在这上海大众魄罗就足够了。开了这么多年，一切都熟悉了，发动机的声音也还柔顺，蛮好的，根本就不需要换车。如果是从德国车的品牌上来看，我觉得保时捷算顶尖的，那车牌的标识号称是斯图加特的马，特别拉风。一百万的预算，买保时捷的跑车，肯定是不能想的。那就锁定保时捷厂专为中国市场特制的城市越野车，这是专门为中国市场那部分又没什么钱，可又好面子的人定制的。这车刚进中国市场，只有一款保时捷卡宴，买下来刚刚超出一百万的预算。保时捷厂可能考虑到了我家的预算，在我选车的时候，又向中国市场推出了一款小一点的城市越野车——玛卡。这款车就是保时捷卡宴的缩小版，但便宜几十万元钱，一百万的预算足够了。我问过老婆，老婆说可以。因为株洲市没有保时捷的专买店，想买只有去长沙买，我还专门去朋友那里咨询了在外地买车，这株洲市上牌照的手续。说是有人专门做这种服务，就是要多花2千多块钱。在万事具备，只欠提车时。我看到一则新闻，德国保时捷生产的公司，已经被德国大众汽车公司全额收购了。我心里的保时捷一下子就变成了大众魄罗了，就象沃尔沃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吉利一样。我心里起了变化，再看任何一款保时捷，都勾不起任何欲望。我立刻就移情别恋，我选定德国的另一大家闺秀——宝马汽车。这宝马汽车原是做摩托车厂家的出身，他们出厂的边三轮摩托车，曾经武装过二战时德国的摩托车师，是德国二战时闪电战最大的功臣。后来德国宝马制造公司，还帮德国军队做了飞机，都是用的宝马制造公司自己生产的发动机。所以二战以后，宝马制造公司转向生产汽车，在技术上是没有一点障碍的。

      我在宝马车的众多型号里选定了一款最经典的宝马5系，这是经过市场检验几十年的一款轿车，技术质量都是非常成熟的了。我跟老婆一顿花乱坠的一吹，老婆也觉得蛮好。我们家就一起把那卖身葬父的大家闺秀——保时捷无情地抛弃了。

    女儿过年时回家，问我为什么不选德国奔驰车？奔驰车的工厂不是历史更长吗？我说奔驰属于汽车里的奢侈品牌，是给贵族开的。还有那拨片换挡，我用起来都心里发慌。

      我和老婆就跑去株洲市宝马车的专买店里，那店子里没有原装进口的宝马5系车卖。我看那宝马制造公司与华晨汽车制造公司合资生产的宝马5系车，怎么看，心里都会有当年看华晨金杯的影子。我问老板，他可以去调德国原装进口的宝马5系车吗？老板说，不行，他们没有做进口宝马车的资质。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们准备去长沙看看。不料第二周，老婆从郴州回株洲，就告诉我，她在郴州的宝马专买店里，已经买了一台德国进口的宝马5系车，订金交了，要3个月以后，车子才能到株洲。

      3个月后，车子到了郴州，老婆一高兴，把车从郴州开到株洲。路上用了3个多小时，让我吓到的是，那车没有上牌，也没有买保险。我怪老婆胆子也太大了，我检查了车门，确认了这车子的材料是用铝合金做的，华晨宝马的材料就都是钢的。我做过铝合金的火车和钢的火车，对这两种材料的区分有经验的。铝合金不但要轻一点，防腐蚀性也要好一点。不过在株洲上牌多花了2千多块，我们是要那保险公司的人，一起去办的。

      这宝马车其实就是满足老婆的虚荣心，因为车子到家后，也是停在楼底下日晒雨淋。虽然我们换了一个有小区的房子，但那小区里的公共车位有限，很难找到车位。原来的那台大众小魄罗还好，因为小，在小区里什么角落里都随便可以停。这一台进口宝马5系车，车身特别宽，不是车位，基本上是很难停的。其实老婆待在株洲市的时候少，每次都是周末回来。每次老婆回来开车出去时，我都会用我那台小大众魄罗，去停在那小区里的公共车位上，占住那个小区里的公共车位，静静地等着那宝马5系车回来。老婆要我把大众魄罗去退掉，就开这宝马5系车去上班，我坚决反对，因为就是为了在小区里抢占车位，这大众魄罗也有它存在的价值。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车子是会跟人撑面子。有天我一个在公司做总经理的同学，跑来责问我，家里买了台宝马，为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他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我说这也没有什么值得说呀！何况基本上都是我老婆开。后来有次同学聚餐，大家都说我家买了一台几百万的宝马X7，我的天呀！宝马X7！我到至今看都没看过！我只能摇头，无语。感觉怪怪的，我觉得这宝马车也蛮烦的。

      后来家里搬到新小区了，在地下停车场里买了两个车位的。老婆就提议我去换一辆越野车，说可以去自驾方便一些。我说再等几年吧？现在这大众魄罗的发动机的声音还蛮柔顺，开起来也顺手，让它再陪我几年，等我退休了，再开开心心换台越野车出去玩。

      其实车子对于我就是一个代步的工具，本来我已经离开公司几年了，重新回公司上班，是与好朋友喝酒，一下答应了朋友，主要也还是为了朋友情怀。我想开开心心和朋友再处几年就退休了，我不想过于高调，给朋友有压力。

      老婆一提要我去看车，我就左右而言他，趁她不留神，开着我的大众魄罗出去了。本来靠我的拖磨战术，这大众魄罗是可以陪我到退休的。但大众魄罗一次在环线的路上出了故障，我通知了一个熟悉的修车店去拖车维修。其实也就只化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一个汽车配件，但老婆一定要说这大众魄罗已经很不安全了，一定要换车子了。

      在我推脱不了时，有个更加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女儿即将开始去乡下做扶贫工作。她住在镇政府的办公楼里，上班在村委会，相隔大概四公里左右。又没有公交车坐，女儿在一个月内拿到了驾照。在过年回家休假时，我又用这大众小魄罗带女儿上路练习。过完年，老婆陪女儿一起去了扶贫的乡下，看了镇政府到村委会的道路后，就立刻带女儿跑去兰州的二手市场买了一台“福特”的二手车。

      我在“五一”假期去看女儿，下了飞机就直接坐大巴去女儿的那扶贫乡下。女儿就是开着那台“福特”到临夏州来接的我，在临夏州我们吃了晚饭，我开女儿这二手“福特”车去了她扶贫乡下。

      第二天在女儿扶贫乡下看了看，女儿跟我说，出了她们这个村子，就是甘南藏族自治州了。那边风景特别美，不过现在的季节还有点冷，要等到7月，如果我还有时间，就可以开着她这辆“福特”车，去甘南藏族自治州游一圈。

      吃过中饭，我就开着女儿的二手“福特”车，从临夏州沿着黄河边的省道慢慢地向兰州市开。之所以是慢慢开，一是那省道限速80码，二是那车排量太小，想快也快不起来。

      五一节那天，女儿拖我去看车展。我去试驾了一下“红旗HS5”的那款越野车，我觉得这款车外形、内饰都还蛮好看的，发动机也还可以。20多万的价钱也还合适，又是我们共和国长子生产的汽车，我们都有割舍不下的情怀。我和女儿决定我回株洲后，就要我的老婆她的妈买这款车。

      回株洲后，我跟老婆说买“红旗HS5”，直接就被老婆否决了。老婆用她那“宝马”车把我拉进了株洲市“雷克萨斯”4S店，说：“就选一款凌志越野车，广东朋友都推荐这车，又省油、又耐开，服务还好。”

      我选了一款雷克萨斯越野车“NX”试驾，这是雷克萨斯开起来轻松、方便、安静、平稳，最大的缺点就是外观、内饰都没有红旗漂亮，价钱也是红旗的两倍多。这时老婆给了我看了个雷克萨斯在轿车上堆放成小山一样斟满香槟酒开起发动机后，那香槟酒一滴也没有溢出来的视频广告。我的情怀一下子就被资本打败了，我对老婆说：“就这台吧，内饰的皮质要黑的，日本人的车子内饰就没有好看的，这台车的内饰可能算是整个丰田公司的车子里不太丑的。”

      老婆去交了订金，这车要下了订单后三个月才能够提车。早就听说日本丰田公司是订单式的生产，丰田公司是追求的零库存，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好在订金只要很少的钱，合同上也写清三个月不交车，店家给出的高额赔款。

      三个月一到，就去提了车。这雷克萨斯4S店还给老婆送了一大束鲜花，要我和老婆在车子边上拍一张提车照，还用一个有着雷克萨斯标识的相框装好给我们。凌志车开回家了，那大众魄罗就留在雷克萨斯4S店处理了。

      我一直也还没有明白，丰田公司为什么一定要把凌志车改名为雷克萨斯，但整个香港广东地区，大家都一直习惯喊凌志，株洲人出了4S店后，也都喊凌志车。觉得喊一个4个字的名字，真的是有点拗口。

      女儿回到家，看到她妈最终给我还是买了台凌志车，就笑着说：“我妈本来就是想嫁给一个开凌志车的男人，最终没有嫁成，一赌气，就给嫁的男人买了台凌志车。”

      她妈笑得直不起腰，这成了我家最好笑的一个梗。

      女儿下个月就要回兰州的单位上了，她妈问她是否想换台新车开？

      女儿说，把她爸的凌志车给她开就蛮好的。

      她妈说，那也蛮好的，正好给你爸买辆更大点的越野车。

    女儿不乐意了，为什么总是我开二手车？

    现在一想，父母、姊妹、儿女的关系都比不过夫妻的。但这夫妻关系是不包括二婚的，再好、再新的二手车，你都有可能会嘀咕：“我为什么开二手车？”二婚的永远不会从内心叫对方是爱人，二手车你也永远不会从内心里称它为爱车。

          2022年8月22日於株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