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的记忆|12、离婚

白头偕老,宝贵双全

避不一定躲得过,面对不一定最难过,孤单不一定不快乐,得到不一定能长久,失去不一定不再拥有。你可能因为某个理由而伤心难过,但你却能找个理由让自己快乐。——佚名

军和艳这是第二次站在了县民政局的楼门口!两人怒目相对,眼睛里能喷出火;两人嘴角高噘,噘的能拴住一头牛。

县民政局,是一栋老式的小二层楼。灰色的砖面结构,早已被雨水冲刷的满目疮痍。门口挂着写有县民政局的木头牌子。经过风雨无数的腐蚀,牌子面上深深的印上了历史的烙印,暴起了条条裂纹。所有的窗子都是木头框子嵌着单层玻璃,荡满了灰尘,楼也朦胧,人也朦胧。

走上裸露着砖块的台阶,踩着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进入一层的左手边,第一个办公室便是结婚登记办公室。办公室非常简陋,一人,一桌,一椅,一个铁皮文件柜,这便是办公的所有家当。全县所有的结婚证都得出自于这间办公室。

办公室的王科长,看着一对对新人领着结婚证,留给他一袋喜糖,两盒喜烟,喜上眉梢,甜在心里。当然大部分是年轻人,也有中年丧偶再婚来领证的,也不乏有老年搭伙来补证的。

王科长这个人不错,不像别的单位的领导,趾高气扬,爱理不理,甚至还得低头哈腰意思意思。当然我的结婚证也是王科长亲手办理的,当我把喜糖喜烟放在他手里时,他还特意的祝福我和爱人幸福甜蜜,天长地久!

我后来又去了一次民政局,当然不是在一楼,而是在二楼办理离婚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和一楼的布局设备都是一样,最大的区别就是这所办公室是办理离婚的,还有就是张科长也和王科长截然不同。

张科长年龄六十上下,头发斑白,温和的脸上带着一丝丝严肃,黑框眼镜后面透露出箭一般的犀利,听说他是检察院公诉律师退休返聘人员,给了个科长职位,专门负责调解、办理离婚手续的。后一次去民政局,我不期而遇的就和张科长打上了交道。

当然不是我要离婚,还不是为了给军和艳了却双方最终达到离婚的心愿!

军是我的本家弟弟,初中毕业后顶了我叔叔的班,进入县营化肥厂的机电房上班,每天就是查查电路,焊焊配件,苦也不重。

化肥厂这份工作是苦轻,但是污染严重,戴着口罩都难以隔阻刺鼻的氨、硫等气味,挣得也不算多,那么也是个正式工,连我都羡慕不已。

艳比我小得多,却和军同岁。她爸是纺织厂的退休干部,和我大爹是邻居,家都在县一中的斜对面——文化局家属院,我在上高中时不经意的认识了她。

几年没见,艳已经不是那个淘气爱哭、见人就害羞的小女孩,早已出落得楚楚动人,水灵水灵的,不只是漂亮,而且成熟丰腴。何况艳的父亲在退休前已经把她安排在了县纺织厂,并且不是一线工人!

那年代哪有什么谈恋爱,提起恋爱男孩子成了闷葫芦,女孩子羞红了脸,就和受到极大的侮辱。男女婚姻基本是靠父母之约、媒妁之言,也认定婚姻讲的就是姻缘,说的就是天意。

在我大爹的穿针引线下,军和艳见了面,两人都没有反对,双方父母也都同意。于是军的家人请了三代以内的直系家人,摆了四五桌宴席,当然我也在被请之列,甚至是不可缺少的,就这样军和艳订了婚!

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树花开并蒂莲,一对璧人留小影,无双国士缔良缘,杯交玉液飞鹦鹉,乐奏瑶池舞凤凰,两心相映手相牵,一生一世永相连。——佚名

不到两个月,军和艳第一次去了民政局。在王科长的千叮咛万嘱咐中,两人领到了结婚证。不久双方大摆筵席,娶的娶,娉的娉,军和艳成了幸福合法的夫妻,我既是他俩的证婚人,也是他俩的主婚人。

婚后两人的日子过得美满如意。军每天上班,而艳工作轻松,大部分时间不用去上班,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婆媳关系相处的也甚是融洽。军的衣服虽然是工作服,但也是洗的干干净净,和白领没有区别。家里两人都是市民粮,伙食也比别人家好得多。毕竟两人是双职工,连我和周围的同事都羡慕不及,更何况我叔叔的同族家人们哪个能比?

新婚一年后,军和艳家里添了新丁,生了一个男孩子,这真是军家后继有人。军的父母——我的叔叔婶婶,脸上激荡着幸福的涟漪,逢人就说,见人就夸,称上辈子休来的福分,娶了个孝顺贤惠的漂亮媳妇,生了个称心如意的胖孙子。每天把这个小孙子抱在怀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精心呵护,细心照料,这样其乐融融的家庭谁能去比,无人能及!

谁都想拥有幸福终生,谁不愿幸福长长久久?有时幸福也会和人生开个大大的玩笑,而这个玩笑就落在了军和艳的身上!

全国兴起了改革浪潮,什么计划市场我到现在也弄不清,只记得是“砸三铁”——砸破铁饭碗、铁工资、铁交椅!管你是国营还是县企,没几天的功夫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国营市场化,企业倒闭潮,当然军和艳都是这场灾难的深大受害者。军的化肥厂倒闭关门,只能回家赋闲;接着艳的针织厂改制,也回家做起了家庭主妇!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自嘲》.鲁迅 

幸福往往来之不易,甚至一闪而过,成为过眼烟云。军和艳幸福的生活被双双下岗彻底打了个措手不及。家里的柴米油盐,孩子的奶粉,日常生活开支,一切的一切刹那间变得入不敷出,举步维艰。好在有双方家长给予救济和补贴,即使这样也没能阻挡他们平静的生活荡起了矛盾冲突的波澜。因为“啃老”毕竟不是生活的永远,更不是永远的生活!

军每天无所事事,待在家里,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无处发泄。那时能找到份工作简直是白日痴梦,异想天开!于是从不抽烟的军,开始了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直抽得家里烟雾缭绕,乌烟瘴气。

艳很不开心,看着军的那副灰心绝望的德性,尤其是那乌烟瘴气的家,两人开始了无止境的争吵。吵架的言语哪有中听的,无非是打孩子骂大人,无非是没事找事,无非是指桑骂槐!

这样的争吵已经变成了家常便饭,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军的妈——我的婶护子心切,也加入了他俩的争吵行列,显然是袒护自己的儿子。两口之争,演变成了家庭大战,愈演愈烈。艳从小都是娇生惯养,哪受过这样的气,哪伤过这样的心。气急败坏、伤心透底的艳带着不到两岁的孩子住回了妈家。

这个家的争吵终于因为艳的离开戛然而止。军不得不和父母一起生活,因为没有艳再给他端上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没有了艳给他端来洗脚水,拿来擦脚布;没有了艳的嘘寒问暖;没有了艳与他甜蜜的同床共枕;最难忍受的就是没有了孩子的欢声笑语。家死一般的沉寂,心撕裂般的疼痛。

没有了艳的管束,也失去了艳的照顾和疼爱,军每天晚上睡不着,白天不起床,烟比以前抽的更多了,心里开始想起了艳对她的好,尤其想起了自己可爱的小宝贝,眼眶的泪水直溜溜的打转。

军实在是忍受不了生活的孤独,忍受不了对艳的思恋,最牵肠挂肚的还是宝贝儿子。军接连抽完一盒烟,咬了咬牙,抹了一把泪珠,心里暗自横下一条心,哪怕让艳的父母数落成狗,哪怕让艳拿鞋底在脸上抽,也要把艳和孩子接回这个家!

艳离开自己的家近一个月。在妈家的日子过得还算是舒心,吃穿不愁,孩子有父母亲帮着带,自己就是缝缝鞋垫,织织毛衣,时间过得飞快。但是妈家再好,自己也毕竟是娉出去的女儿,有了自己的家。吵架归吵架,时间长了气也消了大半。再说了,自己带着孩子回妈家,一住就是一个月,左邻右舍的闲话传的满满的远远的。

艳想,只要军能来接自己和孩子,让他认个错,陪个礼,道个歉,一家三口就能回自己的家,过自己的日子,毕竟还是一家人!

军买了条烟,带了两瓶酒,拿了两盒饼干,厚着脸皮,悬着惴惴不安的心,走进了艳的妈家!

军没有坐,站在地上低着头,脸憋得通红,等待着老丈人一家的数落。一切都出乎军的意料,毕竟艳的父母都是有文化的人。对待军就是对待女婿,就是对待半个儿,就是给女儿撑面子。

老丈人两口子招呼军坐下,只有艳装作不吭声。艳的父母好好地招待了军,饭后茶毕,提起了军和艳的事。两口子对着军也“数落”了女儿几句,其实也是让军听的。也嘱咐了军以后要找个工作,好好过日子,不要和艳闹矛盾等等。军心里慌得很,饭都没敢吃饱,话也没有听进去,只是一千个应许一万个答应。

离开艳父母家的时候,艳的父亲硬是塞给小外甥几百元,拿了几袋奶粉装成一提兜;艳的母亲也给军拿了一身外衣,和一条亲手编织的围巾。

在艳父母的期盼和远望中,军一家三口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

军的家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军先后出去找工作,当然四处碰壁。于是买了一辆脚蹬车拉点散活,依然以失败告终!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西塞山怀古》唐.刘禹锡

一个家庭没有了经济支柱,也就没有了生活来源,更是把固若金汤的婚姻推向了万丈深渊!

军受不了生活的压力,扛不住人生的残酷无情,不但依然抽起了闷烟,而且开始了酗酒。于是军和艳再次陷入了无情无尽的争吵中。军在酒后把家里的东西砸的七零八落,甚至动手打了艳。

打女人的男人就是懦夫,打女人的男人就是窝囊废。打下去的一巴掌,不是打在脸上,是打在心上。一巴掌打碎了这个家的全部!

军和艳架也吵够了,心也打碎了,感情也走向了极端。两人冷战一段时间后,艳提出了离婚,军也没有否认。

那天大上午,军急匆匆来找我,让我给写一份离婚协议,因为军和芳都是初中毕业,实在不会写东西。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没有帮这个忙,我觉得军和艳不可能走到离婚的地步。

当然我去了军和艳的家里,苦口婆心,讲了一大堆道理,说了千万种理由,讲的天昏地暗,说的口干舌燥,最终没能说动这两颗铁砣重的心,没有打消了这两颗铅球般坚实的决定!

我写好了离婚协议,家里没有可分割的财产,关键就是军和艳孩子的抚养和归属问题。

那天我早早的去了县民政局找到了张科长,把军和艳的大致情况给说了一遍,当然我是不想让他俩离婚的。老科长静静地听完我的叙述,默默地记在心里,一声也没吭,点了支烟慢悠悠的抽起来。

军和艳也按照事先的约定,同时出现在张科长的办公室。两人各自陈述离婚的理由,同时都要孩子的抚养权,你一言她一语,在科长的面前就吵成了一锅粥。科长一脸严肃,默不作声,直到两人吵够了,争完了,疲惫了,张科长开了口。

张科长不愧是公诉出身的老手。他先从情感出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讲述的声情并茂,句句在理,字字见情,针针见血。军和艳不吵了,不闹了,也不争了,默默地杵在地上,头低的老深老深。接着老科长又搬出了法律条款,指出离婚的几个要件。

其一,夫妻双方感情是否真的破裂;其二,双方是否有出轨行为;其三,夫妻双方是否存在严重的暴力行为。

……

我暗自庆幸,于情于理于法,军和艳都够不着离婚!

军和艳在办公室默默地站了半天,也许是解读老科长的良苦用心,也许是反思双方年轻气盛的冲动。尤其是军可能认识到自己的荒唐,自己的不谙世事,更不想走上次的弯路。恍然间醒悟,人到情深泪眼潸然。军眼睛涩红,轻轻地拉起了艳的手,艳一声没坑抱着孩子跟在军的身后,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一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军就把离婚协议书撕了个粉碎,把这些碎片扔进了垃圾桶,向艳发誓,自己再要活不出个男人样来,任凭跳楼,喝农药,天打雷劈,永远消逝在艳的眼前!

改革依然疯狂的进行,我的工作也在改革中调往了乡下的山村,家也随着迁往了山村。

一晃三年已过,改革的呼声进入了收尾阶段,个体户也犹如春风沐浴般滋生的漫山遍野,我又被调回了城里的原单位。孩子也进入了县一中就读。

我第一时间想要找的就是军,由于山村没有通讯设备,给军写了几次信,都是查无地址原路退回。这次回城一定能找到他,叙叙旧,看看军和艳,也特地给小侄儿买点小礼物。

我终于站在了军的门市门口,看见好几个工人在忙忙碌碌的干活,也有好几个顾客和军在谈业务,艳在忙的收钱算账,一派生意兴隆的景象。

看见了我的到来,军和艳甚是惊奇和高兴,放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端茶倒水,拿烟点火,好一个招待!

在交谈中得知,军在离开民政局的第二天,和家人及亲朋好友借了钱,租了一间小铺子,做起了自己曾经的老本行——电焊。

随着改革的深入,市场经济的扩大化,再加上军和艳父亲广泛的人际圈子,军的业务越做越大。大到建筑工程的业务,小到个人焊个护窗。于是租了现在的大门面,雇了十来个员工。自己是老板主管业务,当然艳就是老板娘,主管算账收钱。

临走的时候,艳真心的留我吃饭,军收下了我给孩子的礼物,顺手给我拿了一条烟,两瓶酒,我实在难以推脱,只好作罢。

军和艳站在门外,深情的看着我走出好远好远,依然向我挥手致意!

婚姻就是终生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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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语:婚姻不是爱到海枯石烂,不是爱的死去活来,而是一种平凡的生活。婚姻是一种生活的默契,默契的生活。婚姻就是轴和轴承的关系,要在磨合中生活,在生活中磨合。如果轴不息地转动,必定产生火花;如果轴一刻也不转,时间久了就会生上铁锈。只有婚姻的双方互相理解,相互支持,过再平淡的生活也是一种最奢侈的幸福,此生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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