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三天三夜的雨,不仅冲垮了坝,也冲垮了整个墙角村,苟德胜家离东崖头最近,被水冲的啥也没有了。
雨停了,可整个墙角村人的哭声却没有停。三歪嘴更是没了音儿,女人也不知道哭晕过去多少次了,孩子已经没法找回来了。
西山上的土窑里挤满了人,苟德胜太累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躺那睡着了,“德胜,德胜,赶紧醒来,洪水来了,洪水来了……”不知道是哪里的声音,把苟德胜叫醒,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绣春的怀里,很暖和。
赶紧起了身,绣春看了看苟德胜,让他再睡会儿,他摇了摇头,看了看集满人的窑,又看向窑外,雨停了。
苟德胜走出了窑,剩娃跟在后面,西山下的洪水还在轰隆轰隆的奔腾着,多年了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雨下了三天三夜,远远向这墙角村看去,根本看不出来哪里是村子,大太阳照射着大地,到处都发出晃眼的光亮,随处可见的是群蛇一般水流,按此时场景形容恐怕又是另一个威尼斯了。
苟德胜带着后生们先来到坝上察看情况,因为村子地势低,怕还有水发下来,便叮嘱窑里的村民,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娃,也不要轻易出去。
还没到坝上,看到的就是水,也分不清哪是葛家河,哪是自家的水渠了。
走进坝上,这水坝已经被洪水冲刷得变不多没了,光秃秃的,泥水还在流只不过水势小了很多,先前堆砌的石袋子,早就不见了踪迹,水坝被三天的雨水又打回了原型。
忐忑的心,让苟德胜不得不回村子里看看。
一群后生小心翼翼的留意着周围,他们也是紧着高处走,生怕又来一股水带走了谁。
东面于先生家是村子里地势最高的,他们顺着东崖头就过去了。到处都是淤泥,因为都是黄土茆,很难分得清是避雨的窑还是住人的窑。
只看到一个院子什么都没有了,苟德胜突然看到一个大石盘倒在那,惊叫起来“这是于先生家,我认得那石盘!”一群人进了院子,当然也不是什么院子里,四周的墙也没有了。
苟德胜赶紧跑到于先生的书房里,差点哭出来,先生到底就是先生,把书都藏的好好的,洪水没有冲得到,只是一些书被打湿了。
后生们帮着收拾老窑,炕上的被褥都安然无恙,毕竟于先生住得地方高,水没有闹进来,不一会收拾干净了,家里的泥糊糊水也被清理出去,苟德胜看了看说:“还能住!还能住!”嘿嘿地笑起来。
随后便让后生先各自回去看看自家,临分开的时候还叮嘱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听声音。接着让剩娃去告诉于先生,书籍安然无恙,让先生放心。
村子里的人们都想急着回自家看看,可又碍于苟德胜的叮嘱,只能在那干着急,淋了那么多的雨,有几个娃娃已经发烧了,尽是说胡话,女人们互相照看着,当然绣春和织春也照看着自己的爹娘还有那个要饭的。
绣春走到窑口,向远处看看,嘴里念叨着“二狗哥他们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啥事吧?”再看看这奔流不息的洪水,她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苟德胜自己一路走着,他没有让誉胜跟着,也让誉胜回自家去看看,他要做的便是打量这这村子目前的情况,因为他心里有块石头叫“责任”,他也知道这一村子的人往后还要活。
一路走,一路都是趟着水,这墙角村靠近两个茆的谷地,所以这洪水简直就是直接从上面灌下来的,每家每户都收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甚至有几户的老窑,已经全塌了,都被埋了起来。
更惨的是,家家户户养的牲畜,坚强的还活着,但也剩了半条命,但多数活着的也就剩下驴了,像自家养的鸡狗,都已经不见了,死不见尸。
苟德胜见这些个情况,眼里流着泪,因为他知道,这个世道,不仅仅是世道让他们苟活着,这老天也不放过他们。
是啊,人有时候会很强大,强到能胜天,开渠固土,防洪水,灌田苗;但人又很脆弱,脆弱到一场洪水就能让人们无依无靠!苟德胜真想瘫下了好好的痛哭一场,为什么当时自己不早一点告诉大家早做准备呢,为什么自己没早点让大家把坝做得更结实一点呢?苟德胜无论有多自责,都已经于事无补了,都结束了。可他不能瘫下,因为这个家需要自己,村子里更需要自己。
誉胜回到自家,傻了眼,不是地势高么,怎么成了这样?老窑已经塌了一半,院子里只剩下淤泥,脚踩进去,都能没住脚踝了。再看一看,院子里的驴已经快不能动弹了,在那一直站着抖得厉害,其他啥也没有了,水井也都是淤泥,怕是要重新挖了。
他想从老窑里找出点什么,可又不敢进去,怕再塌下来就完了,从已经砸烂的门框缝里向里面看了看,乌漆嘛黑啥也看不见,小窑也被倒下了的一片土给挡住了窑口。誉胜一个人也没了法子,只能先回到西山的避雨窑等苟德胜拿主意。
这一场雨,一场洪水,墙角村没了,苟德胜家也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