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进画室,满墙满墙挂的都是画:写实的,写意的,抽象的……五彩缤纷。可是在其中还是很容易看到安心的画。
她的画多是人物肖像,无论是造型还是用色都很大胆跳跃,很夺人眼球,让人觉得意外又喜气,又好像还在倾诉什么。
林老师对她的画评价很高。我是无知者无畏,敢于提出我的问题:她的画好在哪里?
老师提到了德国表现主义啥的,我不懂,接着问:啥叫表现主义?老师看着我,停了片刻,也许心里还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麦克.杰克逊知道不?表现主义就像是摇滚。
还是不懂,但是好奇心膨胀起来:什么样的人会画出这样的画?有童趣又有许多超出童趣之外的东西。
后来得知她在双溪才第一次拿起画笔,这些只是在这里学了一个多月之后的画作。甚至能明显看到她的头几幅画作的幼稚。我也亲眼见到她是如何一幅幅地从头像到半身像再到全身像,一步步地突破自己,而且她还在努力。
也就是说,她在拿起画笔不久,很快找到自己想表达的内容和方式,并在老师的指导下形成自己的风格。
也就是说,这些内容和方式,也许早就存在于她的阅历认识当中。也许以前不是很清晰,但是在双溪,她很快通过画画逐步摸索了出来,明确了下来。
所以,我就更好奇了:什么样的人会画出这样的画?
所以,我找到她,和她聊了几句后,我直接对她说:“我想写你。”她有点意外,翻翻眼皮看看我,慢慢地说:写我可以,别发我照片,别发朋友圈,我只想安心作画。
好吧,我就当她默许我去了解她了。
……
她是陕西人,刚刚退休,看上去也就是个刚刚退休的,瘦弱的女人。走路说话都很慢,好像中气不是很足的样子。她自己也说,身体不是很好,睡眠也不是很好,难受起来说躺下就要躺下,要不然就撑不过去。
但是有次我们一起去看瀑布。她玩起来可有劲了,爬起山来还都是跑在前面的,就是瀑布下的大岩石,也要爬上去摆pose照相,完全不怕湿滑。在山脚下的野桃树下,拿出包里的翠绿的头巾包裹在头上,用一口陕西话放声吆喝:卖大米卖大米,卖大米呀!
那时的她,是活泼而又神气的。
我们后来一起搭伙吃午饭。有天我俩每人吃了8元。我拿出20给了老板,对安心说我请客。她一把抢过老板找我的零钱说,“不行,我回头微信发红包给你。”
“我给你发20元,”她说,然后又扭头对老板说,“我再给你10元不就对了么?”
哈哈,我就不说我通过这顿饭赚了多少钱了。那时的她是迷糊而可爱的,而且显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当然不会总是如此。要不怎么安然存活到退休不是?)
她也比较自我。一面墙摆满了画,她二话不说把别人的画都挪到别处,好放她的新作,行动力可强了。忙乎好了,她满意地欣赏着,还喃喃自语:多好看啊!
她又很热情。以前画友的朋友找到她,她工作得再投入也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帮人家找房子直到满意为止。
她的这些表现在我看来很符合她在画里表现出的一些特质:主观,有趣,特殊的逻辑。但是是不是意味着这样性格的人就一定能画出这样的画?
no,too young too simple!
……
后来我俩搬到一起做了邻居,我了解到她更多。
她的故事可多了!
少年时的她受酷爱读书的哥哥影响,读了不少书,就开始有了文学梦;
少女时的她爱好写作,是当地有名的小才女,敏感而沉默;
中年时的她成为一名记者,还兼修了戏剧专业,至今还很爱看戏,不拘各种戏种。
当年汶川地震,她和朋友们一起去做了一个月的志愿者。这是她至今都引以为豪的一段经历。那段复杂而又艰难的时光,相信也是她人生中难以忘怀的一段经历。
她的种种经历和感受,和她的一幅幅画作有没有关系?我俩有次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林老师说一个人画画和他(她)有没有文化没有关系。我觉得从表达来说,一个所谓没有文化的人表现出来的质朴确实会特别打动人。但是安心从她自身的体验来说,她觉得关系太大了。所有文化的积累沉淀成一个人特殊的视角和感受,这样的表达和天生的淳朴直接又确实不太一样。
如今的她,在度过刚退休后的一段黯然之后,重新找到自己的发光之处,对绘画极其热爱而专注勤奋。所以她给自己起名为“安心”,就是特别享受安心作画的乐趣,同时也希望能排除外在的干扰,只求能安心作画创作。
她特别喜欢一句话:我之前的所有经历,都是为我画画而做准备。在自己五十岁时遇到油画,她充满感激和感恩,并且有了一个并不太遥远的梦想:开个人画展。
想看更多她的画作么?等着去看画展吧!
刚接触油画,就能画出这样的画,她也丝毫不想去掩藏自己的成就感:“油画系的研究生看了我的画,很尊敬地问我“你是个画家吧?”……油画系的研究生啊!”现在的她在双溪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是艺术中心为表现突出的画家免费提供使用的,用手中的画笔,她开始了自己崭新而精彩的退休生活。
当然,做为一名画家,除了画作要有风格之外,着衣也一定要有她的风格。在双溪,她也很快给自己找到了标志性的饰物:头巾。一枚汉族大妈,坚决而大胆地把头巾顶到了头上,有各种系发,只要你能想到的。可以不唯美,一定要有个性。后来和她初次打交道的人们对她印象深刻,直接用“系头巾的那个人”来形容她,嗯,她也是相当得意滴。
在我的墙裂要求下,我给她拍了这一组照片。我俩都很喜欢。
……
这篇文章我酝酿了很久,反而迟迟不敢下笔:开始是怕写不好,写得不丰满,不生动,不深刻;后来又怕流露出我太多的感情,搞得像一封充满思念的情书……两个大妈之间的情书,是不是有点微妙啊?
但是我确实很想她。想我们一起吃过早饭溜达着去画室,在街边的小菜市买玉米;想我们的下午茶时光;想晚上临睡前的一杯小酒。想我们愉快的聊天,聊各自的经历,感情,聊画画,聊人生。或者她写她的字,我看我的书,随意而舒适。我们甚至还有了一个约定,约五年之后能不能重聚,看看各自的进步。
但是后来又想,写一篇文章最好的方式是现在就开始写。写得不够好又怎样?还可以修改补充;写成情书又怎样?记录一下我们美妙的时光不是一样也很美么?
再说了,就算是情书,是写给我喜欢的姐姐的,也是写给我自己的,是写给五年,十年之后的自己的。
现在的我还很好奇,摄影啊,油画呀,写作啊,什么都想学,什么都想尝试。但是也止于一股玩劲,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就是文章被推荐到简书首页也没有给我带来太大的激励。
可是当我开始写她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喜欢她的明确,羡慕她有自己独特的视角和表达,并且可以以此开始另一段平凡却不平淡的生活。
所以,即使我很笨,给自己十年时间,我能找到那个最特殊的我么?我的生活会越过越精彩么?
所以,也算是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封情书吧,努力吧,努力创造拥有更好生活的条件,为了更好地爱自己。
……
这是她的新作,画的是80年代的她自己。
刚好白大河才发了一首新诗,他们彼此不是为对方所做,我却觉得放在一起如此协调,表达得都更充分。
这幅画,这首诗,歌颂的是青春蓬勃的力量,是内心不老的生命力。是不是可以送给所有坚持追求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