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厦门高崎机场,天气晴。对机场,总是充满了疲倦感,那种困顿,那种疲乏,那种鼻子要炸掉的感觉令人喘不过气。弟弟要回阿了,小舅从工地特意赶回来送机。时间啊,过得很快,却也过得很慢,一个月就这么完了,为什么才一个月?
上一次送他走的时候,我大四实习。2012年年初,他们要出门的那天,我也在家。弟媳抱着还在襁褓里的韩哥,我给他们拍照,全家福。韩哥四个月大,穿着黄色的毛衣,绑了个红色的头巾,很潮,笑得很甜。吃过午饭后,妈妈最后确认了一遍要带的证件,又上楼拿了点东西,下楼后,在一楼的转角处,抹了一把眼泪。我上楼收拾东西,比他们先走,回福州,没有办法面对那种离别,所以选择提前逃离。不敢打电话回家,因为害怕,听到哭泣的声音,我又嘴笨,不会安慰人。弟弟和弟媳当晚住在福州,第二天从长乐飞北京。因为行李有超重嫌疑,他们把多余的行李掏出来,让我去酒店取。大中午,我从杂志社出来,身上只有十几块的钱,打的。弟弟报错地址,我跑错地方,下车的时候,用光了身上所有的现金。走了两站路找了一家银行取了一百块钱,又打的。一上车,眼泪就止不住地掉,管不了旁边的师傅怎么看。他刚结婚那会,开家庭会议,老妈说,要决策出一个方向,以后要做什么。山西的工程做得很不开心,差点亲戚反目,他没上过大学,没有学历,没有特殊的技能,也没有特别牛逼的亲戚朋友或者同学。出国,成了唯一可以走的路,成了宿命的选择,福清人。到酒店的时候,弟媳躺在床上,弟弟面无表情地将东西给我,话硬咽在喉咙里,酒店的味道很难闻,是空气不流通的霉味,但那种忧伤感更令人室息。我不明白弟媳当初是否有责怪过弟弟,因为他的没本事,才要让她和他一起这么奔波。可是,福清人,江阴人,大写的无奈和无力。在K1路回程的公交车上,我满心满肺的酸楚化作两行清泪,无言地流。我甚至有点责备自己,责备自己为什么不够强大。如果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出息,能拉一拉,帮一帮他们,又何至于他们现在的背景离乡?第一次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力感!
他们出国的行程不太顺,长乐飞北京的飞机晚点,没有接上飞莫斯科的航班,结果整个行程被打乱。当他们到俄罗斯之后,直接在俄滞留了一个月。天知道我们家当时是怎么过的那一个月,简直是精神的无底线催惨。很无助,无助到只能求神问佛还有打电话骂蛇头。半个月的时候,我们想放弃了,无边无尽的等待太可怕了,妈妈说,不去了,我们回来吧,肯干总不会饿死,买辆挖机,跟着小舅,辛苦就辛苦点。拗不过蛇头,也是鞭长莫及,最后还是走了,行程路线重新接上了。地狱般的一个月,过去了。
听到他要回来的时候,很开心,打心底的开心。好多年没见了,他一个人扛起了这个家,曾经的少年,现在的大叔,肩上的东西不一样了。韩哥刚出生的那一天,他和我说,真不希望自己现在的生活,可以给他更好的生活。那年我大三,还不懂家庭,还不懂婚姻,只是我突然明白,成家立业这个词的顺序不能倒,他当爸爸了,有家庭了,明白责任和奉献了。家和爱的人是压力,却也是无穷的动力。
第一眼见到他,在福清动车站,我的动车晚点一个小时,他说他在侯车厅里睡了好几觉。我开玩笑地说,你这次回来,毁了我的爱情。他很委屈地说,关我什么事!我耸了耸肩,让我来开车吧,缓一下心情。一路上,他说他回来的这两天的心情,他说中国人开车很没素质,他说,他说。他也听我说,听我说心碎的心情,听我说我的项目,听我说,听我说。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对家对亲人总是有更深的倦恋,总是想争取尽量多的时间与家人相处,血浓于水的亲情啊,我泪流满面。
我一直不明白,人为什么总是走着走着就散了呢?就散了呢?为什么要别离?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要分分合合?三毛说,来生要长成一棵树。一半在风里,一半在土里。不论四季更迭,此生都不偏不移。我也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