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你好!

读了你的信，我至今心有余悸。你理应是早几天就该看到我的胡言乱语，但因为似乎你善吵架的缘故，我总怕受到你的一顿痛骂，或者你那泼辣的架势让人望着而生畏，我孱弱的病体会受不住这一招。想你慢慢地消了怒气的时候我再振胆作一个“自我介绍”。当你能容忍或能适应我的性格所展示的不足以后，我算是又多了一个名谓：青鸟的好朋友。可以吗？

我长在一个没有文化修养的家庭，因此我生来就缺少学习的禀赋；加上自己的不黾勉，无知像一根魔绳紧紧地桎梏了我，勉强地读了几年初级中学，到上高中时父亲成了“四人帮”帮派体系（我至今没搞明白帮派体系是什么玩意），父亲单位讨论时我虽然成绩最好却不能被推荐，我从此离开了学校的大门。我觉得悠闲的田间劳动远比辛勤的寒窗生活优越得多。这是我不幸的里程碑。后来父亲的事好象风刮过一样，又没事了，父亲再没心情在政治的漩涡里进进出出，便提早病退，让我顶了职。当我融入社会以后，渐渐地意识到学习知识对生活的影响。我常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来，什么事也做不成。我的自卑使我羞于在像你们这样的人面前露面和说话。真的，我上我同学的学校里去，由不得会低下头，仿佛别人会把我像贼一样地抓起来，说：“你这愚蠢的劳什子，有什么身份你可以涉足，此乃知识的大门。”我终于垂下迟钝的眼睛无话可说。后来上大学又开始考试了，也曾想过再去复读，可是父亲说：“你一个农民，好不容易有了工作，安耽些吧，万一考不上大学又该怎么办。看你这文弱，让你去地里你怎么刨出食来。”

不过我想无知可以使生活安适，不闻不问无所追求好不心旷神怡，无知的乐趣才是真正的生活乐趣。

再说我的外貌，——不，不能跟一个不太熟悉的人描绘自己的外貌，那是失敬的，当然主要是我长得太丑陋了，叫人看了恶心，为什么好端端的去教人不舒服呢，这种罪过还是预先避免的好。我想，你必定有超越燕子的思想，不以对方的外貌作为交友的标准。不过希求你把我想象成一个不可多得的丑八怪，见到我时也不至于会太失望。

虽然“性格”两字附丽于我身上，由我自己暴露于光天化日，比起别人，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总应该有一个彻底和明澈的了解。但事情并不如所说的那样，我倾注完全的笔力也未能将性格见诸笔端，这令人遗憾，然而不足为奇，我敢肯定，你也缺乏这一方面的完美。要不，你的性格竭你所能向我阐述一下也无伤大雅，让我开个眼界。除了无知，我肯定表现出的是庸俗，这种不高明的产物实在叫人嗤之以鼻。说到底，它也是无知的歇斯底里的发作。无知可能是在学问上显露一点败绩；而庸俗则直接地表现在自己的言语举止上。别人只需瞳孔一张便一目了然了。跟我相识多时的你的好朋友燕子就深深的明了我的这一点（我想我真的难以告诉你我与她的“特殊关系”，还是请你原谅），她有时喊我“低级骷髅”。其言下之意真叫我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

对于缺点我不想多说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某些人会把我冠之以有“谦逊美德的人”。什么事都是适可而止的好。

我的优点真是“好多好多”，一般的情况总是功大于过。不管我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东西，朋友来了我总会笑脸相迎。如你的热情真诚；要是我的钱袋里不是空空如也，那我将慷慨大度，不计较分文。再如果无知是一种闲适，那我的优点里又添了一分光彩。

真羡慕你能在大学里镀金，我的几个朋友当中，唯我最缺少学问，现在又碰到了你，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想必发展下去的社会，像我这样的人大概只有死路一条了。我能向你发出SOS吗？

自从给你写信的那几天起，我还未上过一天班，轻微的病魔一直缠着我。为了欺骗自己度过整日整日的无聊和空虚，我便采用家里住几天，单位里过几天的轮番生活，以获得新鲜感。

因此我在无知的闲适中又向你罗嗦了许多，不知道是否占了你宝贵的时光。

谢谢你阅读我的信，学习紧张可以不给我回信，你不值得理睬我。

热忱欢迎你来杭州玩!

祝快乐！

友猫鹰5.11

母上收拾旧物，翻出了一些陈年信件，我阅后觉得十分感慨。稍作整理，改了人名和地名，在母上同意下把这些信件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