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曾经的一个作家说过,一个没有故乡的人是最可怜的人。那么将它遗忘的人呢?只能当无可救药的人了。
那个地方算的是我的故乡了,自打生下来我就在那里接受着舅母和外婆的细致入微的照料,然后我便在哪里长大,迷糊之中随意摘取了些零星的片段,依稀地散布在遥远的回忆中。
直到四五岁,待到稍微有了点记物的意识时,我却离开了这里。虽然母亲在那里开了个诊所,我还是常来,但总不会是朝夕相依,只是脑子里多了几幅隐约的画面。
后来母亲的诊所关门了,外公一家也搬进了新家,我已长大,那里也才正式地被我们抛弃。我们远离了那里,憧憬着更美好的生活去了。
而几十年的沉淀与从不谋面的离别,留下的只是一座老屋,和一个迷失故乡的我。
一直以来我常被问起故乡在何处,无非都是含含糊糊地回答是脚底下的整个县城,然而县城的确是我的故乡,而有并不算的上确切,而确切的又答不上来,我也感觉自己确切地不知道故乡在何处。
在何处呢?我脚第一次踩踏的土地是哪一方的泥壤?问题缠绕着我,迟迟难以解答。直到最近我和母亲一次偶然的谈话间,我想到了,那里算不算呢?
那么用眼睛和手一起来证实吧。毫不犹豫,我踏上了这寻乡之旅。
原本以为路上是一道的喧哗,然而映入眼帘却是满目疮痍,一片废墟,白皑皑的岩石毫无意义地随意堆砌,掩盖了大地的肌肤,也抹去了故时的繁荣。杂草葳蕤,像污水肆虐的流淌在沿行的街道上。街道颓圮,错杂的村社夹杂着欲将倾倒的死屋,门户上垂倚着古旧且简陋的门牌,栖存着一些年过花甲的老人。
踏着幽深的小巷向下,两排老屋随之飞起,消失在我们身后。阴沉的天空投射着氤氲的暖意,而那巷的尽头却吹来凉风。得意地穿行,左拐右拐,上行下降。
终于走到尽头,而那里只有一条通向更远处的路。我开始站在江边望到的熟悉的几间旧宅依旧不见影子,诊所的废墟也定是匿于我们的漫不经心中了,我心里一阵凉意和失望,像错过了一段追忆者的甜言蜜语。
坐下休息,准返回,却叩问了户人家,寻了些水来。又眺望了江水,浩荡依旧,自己却像来到了十几年前的一个下午,不禁为所有后来成就的一笔勾销感到凄凉的恐怖。灌下了杯水,原路返回。
等待的还是一滩绝望的废墟,我又望了望身后遥远的飘渺的孤独的旧宅。旧宅对视着废墟,就像朝气风发的少年呆望着坟地,有莫名其妙的凄楚。但这更像是一场回忆与现实的对话,话中无限悲苦,尴尬的绝望在空中飘荡,化成我泣雨的云雾又缭绕模糊了那旧宅,更模糊了我的回忆。
恰似心中的荒原,绽放满了绚丽的荆棘花,刺上带着无名者的血泪,奏着狂风般勇进的雷鸣。这狂风便是时间,刮去了枯萎的花朵只留荆棘和无名者的血泪。
故乡不在了吧!
那么就让它不在了吧,但它不应以废墟为坟墓。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最美丽的花朵也曾枯萎过,也还不只留下荆棘和血泪,也不曾苦苦的哀求,得来的只是无知者的自识。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青峰”,深深地佩服钱起。“曲终人不见”的诀别,“江上数青峰”的永恒,似乎给人们以希望,告诉人们终还是有青山存在的。但他也不妨给人们以痛苦,诀别怎能与永恒相配。
这便是这情况。无可奈何如此般的还不知有多少在等这我,那么我只能对故乡说:
就此别了!
——二零一七年八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