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

今天中午又是白面疙瘩汤,我勉强嘬光了碗里的汤,便再也吃不下了,长辈们看不过我愁眉苦脸的样儿,最终大发慈悲允许我放下碗筷出去玩了。

出了前屋门,家旁邻居小兵子也过来了。小兵子是我的玩伴,我们年岁相仿,我却得喊他二爷。他瘦得像个小猴子,可以在几秒钟内爬上村里的任何一棵树并悠然地倒挂在枝条上。这项技能常常带给我们很多便利,上树摘桑葚掏鸟蛋,系很高的秋千等等都不在话下。

不过我们今天并没有玩这些,因为我们有了更新奇的目标。

前些天,门口突然间多了个草棚,棚顶铺了厚厚的稻草,连棚口也露出来很多,看起来暖和极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掀开厚重的竹帘一角,钻了进去。哇!没想到草棚里还铺了几床棉被,像是把家里的床搬到了外面一样,我们兴奋地在棉被上打着滚。为了不被大人发现,我们又费劲地把竹帘被掀开的那一角挪了回去。草棚里一下子变得特别黑,我连小兵子的脸都看不清了。

“这里没有灯吗?”

“不知道,找找看。”

于是我们在草棚里摸啊摸,意外地,我们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盒火柴来。

咦?!这下有好玩的了。

我们学着平时大人的样子,抽出一根火柴棍,在盒子一侧轻轻一划,“呲”一声就着了。小小的火苗,柔柔的亮光,可爱极了。我们连划了好几根,却总觉着不过瘾。

“点那个吧,那里有团稻草。”小兵子指着棚口团起来的一团稻草。

“还真是”,我又划了一根,凑近点燃了那团稻草。

“轰”,火头突然间窜得老高,像刚逃出笼子的野兔一样撒着欢地窜,我顺着它跑的方向抬头,于是看到了头顶的棚子竟也着了火。

我就这样握着火柴盒,呆掉了。

我被这速度吓到了,明明刚才还是那么一点点的小火苗,就这么一瞬间,竟变得这样大,大得可怕。

草棚里开始变得呛人,我试着推面前的竹帘,推不动。于是喊同样呆掉的小兵子和我一起推,我不敢抬头,不敢去看火烧得怎么样了,我甚至什么都没想,只一心去推眼前的竹帘。

最终,那扇厚重的竹帘轰然倒地了,棚顶不停地有火星掉落下来。我们一时都没敢动,害怕火星掉自己身上烧了自己。可是火越来越大了,也许是出于本能,我也只能归结于是本能,不然还能是智慧吗?我捂着头冲了出去,回头望了一眼,小兵子也跟着冲了出来。

后来,我不知道小兵子去哪了,反正我是躲起来了。我躲到了前屋侧房里的大箱子旁,手里竟然还握着那盒火柴。我的心咚咚地跳,好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开始吵嚷了起来,我听到有人喊救火,隐约还听到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一动也不敢动。

又不知过了多久,房屋的门被打开了,我呆呆地望着进来的那个人,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也许是惊吓过度,我记不起进来的是谁了。那个人过来拖我,我死死拽着箱子,拽着门,拽着手上能拽的一切,可是没有用,我最终还是被拖了出去,一直拖到了大门口。

于是,我看见了门口忙忙碌碌的一大群人,看见了他们用大铁叉叉走还没烧着的草,看见他们用铁锹拍打着火,看见他们端着一盆一盆的水往火上倒……

妈妈重重地打了我的屁股,我不记得疼不疼了,只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我终究还是哭了起来。泪眼朦胧中,我无意间瞥见妈妈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刚搭好的草棚就这样被我一把火给烧了。

留下了一小堆黑乎乎的灰烬,还有衣服后面的烫出来的两个小洞,以及,之后好多年不敢摸火柴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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