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初冬的街头,夜微冷。
手中捏着没电的手机,第三次经过一个地方时,我的心头是微微崩溃的,预计已经转了四十分钟,却还是找不到约定的打印店。心里的退堂鼓不断响起:不然直接回家,明天让打印店送到公司应该也晚不了。再最后问问门卫,没有结果就回家!就这样!
“师傅,打扰一下,您知道十号楼是哪个吗?”我两手来回的搓着手机,挤出笑脸。
“你不是刚从那边过来?我看你都走了好几遍了呀!”门卫师傅醇厚的嗓音响起,灯光偏暗,也分辨不出年龄。 “啊~这样~我就是找个打印店,说在10号楼……”,我一时不知道再怎么进行这个话题,这里就这么一条直直的街,连人家都知道我走过好几遍,却还是没有找到,不由感慨起自己的蠢。
“那个,师傅您这能充电吗?我手机没电也找不到人!”
“可以,你去里面充吧,没事儿可以多充会。”他指指身后的保安亭,我自是千恩万谢。 保安亭四四方方,只堪堪放下半张桌子,一个木椅。我弯腰费劲的找到插线板,微微侧头刚好可以透过保安亭的小窗子看到裹着蓝色大衣的厚重背影。
话题的开始总是让人想不起的部分,只记得之后我站在保安亭外呆呆看着大门开开合合,人来人往。
“唉,小姑娘,看你来来回回的找什么呢?” 闻声回头,我看到保安师傅的脸,五官很是端正,年龄不算太大,四五十的样子,一双眼睛含着笑,宽厚的嗓音里夹着一丝愉悦的气息,莫名的让人放松与舒服。
“我来打印个报告,找不到打印店,明明说了就是这条街,我也没看见岔口啊,就是找不到店,手机还没电了。”一晚上白走过的路与无奈,真是无人说。
“你们公司怎么让个小姑娘大晚上的转悠,不害怕么?”他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与抚慰。
“我这不是顺路吗,都在一号线上,本来以为就是提前下个车的事儿,谁知道能拖到这个时候。”其实,出来久了再晚的夜也见过,害怕是谈不上的,只是无奈与彷徨罢了,因为不知道需要继续游荡的时间还有多长。
“嗨,出来的都不容易。”他说话的时候,颇有种45度忧伤的即视感,让人忍俊不禁。 这位师傅可能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您这是哪的人呢?”我问道。
“我呀,山东的,菏泽的。”他的脸藏在暗影里,却能看到笑意不减,而眼睛折射着周围五彩斑斓的光芒,成为了最明亮的地方。
“哈哈,原来是山东的,怪不得我听着耳熟,刚去那边出差过呢。” 看着他的眼睛,我最终是没有问出来,有什么原因使他要停留在这里,在深夜的风中只坚守着这一扇门而已。
一时间我想到很多,难道他是追随儿女而来的吗?抑或单纯为了求生?零零总总的疑问在心头绕了一圈,却还是一个字也没问出来,可能潜意识害怕这个话题一出口就太沉重罢,但也或许是我想的太多,热爱一个地方需要很多理由,热爱一个地方也从不需要理由。
时间过的飞快,有人陪伴的时间感受总是不一样的,哪怕只是位陌生人。 在路边的风中,我和保安师傅相谈甚欢,竟然就想这么一直待下去,什么打印店,什么报告,统统交给下一秒!好像我再也没有之前恐惧时间流逝的无力感,时间默然凝固在我们之间,我只想这样陪陪他,也陪陪我自己。
人和人的缘分能有多深?我们又期待它能延展到多深?可能对于很多陌生人来说,一眼对视的缘分就已经足够深沉。 缘来缘去,总预示着聚散合离。我终是要完成我的任务,保安师傅终是要坚守他的职责。
但临别,他还给我了一份最大的善意。
“姑娘,你说的店大概在二楼,位置我也不太确定,要不我送你去吧,别再走丢了。”我看到他说话时落在大门的目光,竟然霎那感受到了他的犹豫和抉择。
可能这是我一晚奔波,换来的最大收获。 自毕业工作以来,好像就再没有以“我是女孩子”自我标榜过。出差自己来,大山自己钻,找不到路的事情都习以为常到不敢慌张,却再没有人和我说过,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原来,我还是个会让人觉得很柔弱的女孩子啊,这种感觉好像心里有小虫子在钻,又酸又痒,想哭想笑。
我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自己找到打印店,拿着报告往回走的时候,心情无比轻松,连打印店没有和我说清地址都没有追究。我站在路口,踌躇了两秒最终还是折回到保安亭,恰巧看到他在狭小的亭子里吃着饼。
“师傅,我找到店了,今晚和您聊的很投缘,那再见了~”他惊喜的神情让我送了一口气。
回头看去,小亭子透出晕黄的光渲染着周边一小圈的领地,遗世独立,而在光晕最中心,仍旧还是低头吃饼的保安师傅。
期望,每个夜归人都可以在路边找到这样一个保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