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伊卷舒
小儿丹牛念完高一，就满14岁了 ，到了法定打工年龄。暑假开始他就宣布，他不要去全封闭式的夏令营，也不要出远门旅行了，想和他朋友们一样去打工，因为他要用自己的钱买一台电脑。
附近的超市和快餐店愿意雇14岁“童工”的地方不多。几经周折，很远又偏的一个麦当劳要了他。14岁能做的事情也不多，不能去厨房，不能碰刀剪，不能烧咖啡。大多只能是前台的收银员，有时擦擦桌子，做点冰淇淋。收入按照麻省最低工资，每小时11美金。
麦当劳指派了一位十七岁的女孩克莱儿培训丹牛一天，教他各种规定，如何使用收款机，如何招呼顾客。可是第二天，丹牛还是出了错。一位老太太给他100元大票，他算错了，少找顾客3块钱。尽管老太太和善地一个劲地说，“孩子，刚出来上班，没问题的。我要是不用计算器，比你错的还多。”
我不解，“你数学总是拿A ，这点小帐都算不过来啊？”
“妈，写在纸上的数字，跟印在钱上的数字，是两回事的。”丹牛回答说。
一个二十多人的中国旅行团来吃午饭。那个导游发现丹牛会说中文，高兴地用中文点餐了。一个单卖出270多美金，麦当劳经理很高兴。他问小儿是如何把店里最贵龙虾卷，推出去二十多份的。
丹牛告诉经理，“他们用中文问我，‘龙虾卷好不好吃？’ 我告诉他们，‘好吃的不得了哎。’”
那位导游对着丹牛直接地叫喊，“热水，热水”。老美们都不明白，老中还要点热水。小儿说，“不奇怪呵，就像我妈只喝热水。” 他们用咖啡壶烧了二十多杯热水，送给中国的同胞们，还是免费的。
一个假期打工下来，小儿挣了500块（税后）。可丹牛想要的那种电脑是1500美金。他就提议，买零件自己组装。小儿把多年存下的161元，也充公了。剩下的用贷款的方式，从老公那里借，年利息按优惠利率（Prime Rate ）计算。
他们爷儿俩在一个黑皮笔记本上，认真地记下每一笔收入，支出，贷款额，然后，两人还郑重地写下日期，权当是合同了。
丹牛在家现在是有活就干。用他的话说，要挣钱还贷。看见他爸在院子里剪草，马上冲出去，“爸，我来剪吧，但这是在户外干的体力活，所以20块钱一小时。”他也会帮我拖地板，15块钱一小时。我有时觉得他没有弄干净，丹牛的脸上马上绽放一个“麦当劳职业微笑”，立即回去返工，嘴里还说着， “Customer satisfaction is guaranteed (一定要保证顾客满意)”。
昨天网购的电脑零件都到了。小儿用了七个小时，把电脑一步一步地装上了。他每装好一部分，盒子装好了，能通电亮了，能上谷歌了，我和老公就楼上楼下跑着给他叫好。我们想着各种方式，让两人组成的拉拉队，看起来不是那么单调。700美金的零件装出个市价1500美金的电脑。我笑着说他的小时工资多达100多美金，还是税后的，比脑子不那么灵光的教授挣得还多。
今天丹牛如约去不远的一家著名医院，参加“青年志愿者计划”的面试。这个计划非常难进，每年千百名14到18岁的高中生申请，只收二十人。志愿者有机会给各科的医生做助手，在急诊室参加救治, 以及跟随救护车出诊。
我吃惊地发现，丹牛的面试时间长达一个半小时。我更加吃惊的是，那位女主管在面试中提出的各个问题，像“请说说，在你的生活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件事情。请你列出五个能够描述你自己的形容词。你去年做出的最重要的决定是什么？" 每一个提问后面，还有一串向纵深延伸的小问题。
丹牛的回答让我觉得小儿在一个夏天里长大了，有纯真，有思考，也有理性。不难看出，小儿每天站在麦当劳的收银台前，招呼各种客人，应对各类情况，还要有效率地完成工作，与其他人和睦地共事,......这些, 都让小儿的能力, 见识，天天增长。
那位女主管当场就告诉丹牛，“我们收下你了，九月开学的第一个周末就来上班吧。”
这个夏天我没有教书，也没有远行，认真地做了一回小儿的专职司机兼拉拉队长。我这一刻的想法是，小儿不必做到非常的出类拔萃，像这几天网上盛传的一位名人之女，4岁的年纪，4天的时间，在大漠里徒步走了将近80公里。也不用把全部努力的结果，锁定在各项可以量化的指标上。更不用为了现实生活中大家都认可的那些价值取向，而去抑制本性，随波逐流。他想要一个电脑，就自己挣钱去买。如果钱挣得不够，就买零件自己装，买零件的钱还不够，也可以贷款，但要想清楚如何偿还。他一定要有一颗爱心，宽厚包容，有社会责任感，力所能及地帮助病患弱者。吃饭自己做，衣服自己洗，锻炼身体，很多朋友。这样就是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