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百科上说:NEET是指一类不升学、不就业、不进修或参加就业辅导的社会族群,其名称取自为英文中“Not in Employment, Education or Training”的缩写。这也就是俗称的在家混吃等死的米虫,也就是家里蹲吧!根据这个定义,我很不幸地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当了一年的neet了。自从2016年考研复试意外被刷,我回到了家乡的三线城市,由于本科学的是“大道无用”的哲学专业,工作一时不太好找,便宅在家中。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呆在家里,便准备和参加各种省市的公务员考试。一年考了三次,然而最好的成绩也就是10名左右,进不了面试环节。再次准备去找工作,一年已过去。最近又感到懒懒提不起精神,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宅废了。
很多还在读研的朋友看到我是米虫,第一反应不是骂我丧,而是很惊异,“你在家怎么能够待得住啊?”毕竟,按照大多人的定义,我也算得上是一个穷酸文艺青年吧!在大城市读大学的时候,也喜欢参加一些观影活动,去喝手冲咖啡,听听演讲和音乐会。言必称电影新浪潮、解释学循环和万能青年旅店。而这些,在一个三线城市根本办不到,别说什么话剧、展览、现场了,甚至连个图书馆都还在施工中。严苛地说,可称得上是个文化沙漠了!一个文青要是在北上广漂着,在书店打打零工,虽然挤着地铁,住着隔间,但是只要可以周末去看个当代艺术展,立马又开始充满能量和激情了,仿佛明天又充满希望。毕竟,文青这种动物,是靠想象力和爱发电的。
那么,一个文青在一个三线城市,要怎么解决精神需求呢?
当然还能怎么解决呢?说白了,就是靠书和网线。每天刷了两小时的公务员题库后,我就看书看电影。
看书的话,因为有大把时间,我就把家里库存的什么《战争与和平》、《日瓦戈医生》、《海边的卡夫卡》等等以前买来用于治失眠的大部头都啃了。然而结果是文学确实治愈心灵啊!它还给你很多逃避生活的完美借口。虽然宅在家里无所事事,但是和日瓦戈医生和安德烈公爵比,我不用经历战乱之苦,索性做个太平犬还是幸福的。犬儒主义思想又复发了。我就琢磨着,要是这样一直每天就看自己心爱的书,该多好,就算最后是饿死的,至少我还是度过了快乐的一生的。不用经历现实生活的一地鸡毛和万箭穿心。活的像个虚构的蹩脚的短篇小说。
看电影,当然不是看什么商业片了。有一个月,感到特别暗黑特别颓废,百无聊赖,我就把塔可夫斯基全集给补了,毕竟是号称诗电影的大师。动辄十分钟的长镜头,沉闷的画面,对白中充满着哲学和宗教的讨论,剪辑上潜意识和意识模糊难辨。要是放在从前,自己每天忙着上课和参加活动,根本静不下心看这种逼格高的大闷片。我感觉自己能够念出这些小众导演的名字拿来唬唬人就得了,别真想不开去看他们的作品啊。而现在,反倒是处于万念俱灰、自我贬抑的境况下,会突然能够体会到导演想要传达的意思。在《潜行者》里,当科学和文学都拒绝去深入关照人的内心世界时,信仰便被抛弃了。
然而,看了这些高逼格高格调的书和电影并没有如何提升我的精神境界,甚至也没有让我找到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毕竟处在一个三线小城市,没什么文青,也就无法在咖啡厅清吧里装装腔,更别提满足什么虚荣心了。
甚至,更糟糕的是,它们还以一种微妙的方式腐蚀了我的灵魂。看完这些作品,更加让我坚定了虚无主义的信念,即我们人类的存在的没有根基的(不过是一堆原子的偶然聚合),以及生活毫无意义(人都是要死的,帝王伟业如今也是一抔黃土了,更何况我一介草民)。我甚至要去寻求一下宗教寄托,倾心于基督教的大爱无疆,却发现找个教堂都十分困难。想学佛教的超然物外,去寺庙里也是只闻香火钱的声音,不闻晨钟暮鼓狮子吼。
大概最后只能舔着脸说,自己似乎肤浅地懂了些哲人艺术家的孤独。
当然,最困扰广大家里蹲并不是什么精神追求,核心问题还是和父母的关系。毕竟天天面对着父母的冷眼叹息,大概没什么人能够坚持上一个月的。
就我而言。一方面,目前家里还算能吃饱饭,只要降低下物质消费水平,(精神消费往往不花什么钱,书很便宜的)大概还是能吃上饭的。另一方面,爸妈大概也算是被我洗脑了,毕竟他们都已经接受了我的哲学专业,感到人生其实也就这么回事了,重要的是自己身体健康,想开点了。偶尔他们会念叨我这样下去,以后找不到对象养不活一家老小,该怎么办?我便开始装可怜:“我自己就是个卢瑟了,很多人生问题都没想明白呢,怎么好意思去祸害别人呢?说到孩子,我怎么知道孩子自己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呢,我就图自己一时冲动…… ”如此这般,倒是说得自家父母羞愧了,感慨自己不是什么成功人士,也是卢瑟一双。通常这时,我又看不下去了,开始安慰他们:“人生的意义不在于成功嘛,你们虽然能力一般,也没接受过什么高等教育,但是都是心地善良爱孩子的父母,我还是爱你们的!”最终全家人像《银魂》结尾一样,热泪盈眶,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家里蹲一年了。我每天看书看电影,偶尔跑跑步,写点东西。虽然对这个社会没什么贡献,但也没做出什么危害,算得上是无功无过了。但是其实大多数时候,晚上还是会焦灼和失眠一下下的(偶尔良心的挣扎)。想要做出什么改变,但一想到上班就没时间做这些喜欢的事了,就退缩了。毕竟,上班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有人说我们这些家里蹲们不道德,都是一群没玩够、高度自私、没经历过生活真实的艰苦和残忍的巨婴彼得潘。我也不为自己辩护,毕竟,生活在社会中,我就是占用了社会的资源和服务,而我没有反过来为这个社会作出什么回报。这不符合互惠互利的人类社会原则。
大概真正能够让一个死宅、家里蹲回归社会的还是一份责任感和荣誉感吧!不是为了从社会获取财富和地位,也不是为了攀登 social ladder 的野心,而是真的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能够以任何一种形式帮助到他人。我想做点有价值的事。但商业社会消解了工作的意义和道德维度的价值,我的所作所为只是服务了少数资本家,最终只是兑换成了支付宝的数字和各种会员积分。我厌倦上班,就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反抗商业社会,反抗资本主义,反抗现代文明。
或许某天人工智能发展到能够做所有的工作,全人类都失业了下岗了,大家都是家里蹲,面对着大把时间无所事事。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每个neet期待的人人平等的未来图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