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做我女朋友吧。”
“啊?”
“我们在一起。”
“干嘛突然说这个。”
“因为你也不吃蛋黄。”
2、
我常做一个奇怪的梦,一群只有脑袋的小鸡叽叽喳喳争吵不休。间或几颗鸡头上蹿下跳,仿佛扑棱着看不见的翅膀,蹬着并不存在的腿。
“每天都梦到只有头的小鸡?”她忧心忡忡的看着我。
“对。”
“好可怕啊,为什么?”
“吃了太多鸡蛋。”
“啊?”
“而且只吃蛋清,不吃蛋黄。”
“什么嘛。”
“对啊,丢掉的蛋黄兀自发育成小鸡,就只有头部而已。”
她皱着鼻子嘟嘴,一脸不高兴放下手里的煮鸡蛋。
这是我们的第一顿早餐,很难得,对于我和她的关系而言。一般我会尽快离开,赶在深夜广播节目结束前,免的一切都晚了。可昨天她来到我家,而且陪我看了半场足球。那么早晨醒来煮几个鸡蛋似乎顺理成章。
“就不爱吃蛋黄,怎么了嘛。干嘛编故事嘲笑我。”
我拿来她的鸡蛋,磕磕磕。
“而且谁说蛋黄只变成脑袋,你个文科生有点生物常识好不?蛋黄是胚胎,蛋清是营养,蛋黄会发育成……”
我搂过她深深一吻、离开、剥鸡蛋、喂她吃蛋清。
“梦是真的。”我说。
她呆呆的咀嚼,还没反应过来。
“喂!听见我说话吗。我也不吃蛋黄,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
她挑挑眉毛,随即露出同类相见的欣喜微笑。
3、
众所周知,蛋黄是男人的天敌,吃一颗白跑十公里。不过大量食用蛋清却是增肌的最佳方式。尽管从味觉来说,连达芬奇都必须承认蛋清的乏味、无趣、千篇一律,但却是人类最容易吸收的蛋白质。就像炮友关系,尽管从味觉来说腥臭且锈蚀,还会涌来宿醉般的失落感,却让人甘之如饴。
因为非如此不可。
具体表现在看球赛时我突然对她说:“离不开你。”
“行啦行啦,少说点情话,又不是在床上。”
“真的。”
“别逗了,你有那么多好妹妹。”
“就你一个。”
“那认识我之前怎么办,又没有女朋友。”
“手动装逼。”
她笑的很开心。
“别笑,很凄凉的。”
“怎么?”
“太频繁,停不下来,肾疼。小电影经常删了又下下了又删,或者在欲望强烈时跑步、练肌肉、以及踢球。”我指指电视里跑动的小人。
“什么时候欲望强烈?”
“随时。”
她嫣然失笑:“切,吹牛。现在怎么没欲望。”
“所以我才离不开你。”
“怎么?”
“你让我想休息。”
她开始捶我。“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活该单身!”
“你听我说,离不开你还有心理原因,你听我说……”
4、
我们开始于一年前,高铁上。我帮她放行李,不小心露出腹肌。行程刚过一半她碰碰我的胳膊。
“哦,不好意思。”我让出中间的扶手。
“不是,你看前面。”她小声说,神色慌张。
前面是便衣警察和嫌犯。前者呼呼大睡,鼾声安逸的可以对抗一切红尘纷扰。后者无聊的看高铁杂志,翻书时手铐哗哗响。不了解内情的人可能以为这是行为艺术?也可能单纯的害怕,就像她那样。或者更准确的说,就像她装作的那样。其实只是搭讪的借口而已。
“不害怕?”
“见多了。”
“装的真像。”
“谢谢。”
“充满保护欲来着。”
“对不起。”
“刚才也是装的?”
“再来一次就告诉你。”
“休息下,球赛要开始了。”
假如人不外乎是自己造成的东西,矛盾的本质就能并存在一人身上。就像她的胆小而勇敢,温柔却强势,幼稚并成熟,害羞但主动。可如此一来世界势必混乱不堪,冲突四起,逻辑不通,荒诞无所不在。甚至所有的意义都被解构。我不喜欢这样的宇宙,宁可回到中世纪。那里有先验的上帝,一切井然有序,人类不用承担选择的压力。爱情除了繁衍,没有其他意义。
难道非如此不可?
5、
“做我女朋友吧。”
“啊?”
“我们在一起。”
“干嘛突然说这个。”
“因为你也不吃蛋黄。”
“这叫什么理由。”
“因为你让我安心。”
“又是昨天那套理论么?”
“对。”
她沉默良久。期间我剥光七颗鸡蛋,手法娴熟,仅次于剥女生衣服。准确抠出蛋黄,仍在垃圾桶里。
“你大我十岁。”
“我知道。”
“我还要上学,我还要出国,我还要周游世界。”
“我知道。”
“我们大概没有未来。”
“也许。”
“我在自由王国,而你在必然王国。我是可能性王国的公主,而你想在迈步前封死所有岔路。”
“至少我们都喜欢昆德拉。”
“有时候聊的来并不足够。”
“再加上睡的来呢?”
“睡的来的人有很多。”
“哦。”
“你知道最让我生气的一点是什么吗?”
“不知道。”
“你明知这样会吓走我,再也不联系。你非要占有我,不惜失去我。”
“恩。”
“我在你心里并不是唯一、不可取代、离开会死的存在。”
“没有人是这样的存在。”
“我只是另一个相亲对象而已。”
“其实……”
“人生有很多题,我这道你不会做,没关系,pass掉。请用心做好其余的,照样拿高分。”
说完她回到卧室,穿好衣服,蹬上高跟鞋,咚咚咚离我而去。
6、
离不开她的心理原因其实和生理原因如出一辙——爱情会让人满足。也许是肋骨归位,也许是铁甲上身,总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见到她我会反应迟钝、心满意足、不思进取。我看天,目之所及湛蓝明澈。我看水,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我想一起睡觉,也想一起起床。就算有34D,也忍不住看她的眼睛。
7、
丢失的焦虑、压力、自卑、欲壑难填,都在她走后加倍奉还。
为此我又找到第二至十二位炮友。她们是简单的选择题,无需检查。可能她说的对,在我这种岁数,没有他者能够独占舞台。缺了谁都能活,心不去同步任何人的脉搏,小鹿变成老鹿,抽着雪茄翘着二郎腿说:“不跳,老子累了,跳你奶奶个嘴。”
只有不吃蛋黄依然如故,毕竟蛋黄是男人的天敌。每天最少30个鸡蛋,衬衣炸的袖口紧绷。丢掉的蛋黄懒的收拾,堆在垃圾桶里,没几天就长了虫子。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生命,难道是小鸡的灵魂?或者胚胎孵化时缺乏营养的残次品?还不如只有头的小鸡,至少毛绒绒的可爱。虫子们密密麻麻,黑乎乎的到处飞到处爬,让人起鸡皮疙瘩。万一在我睡觉的时候呼吸到肺里怎么办,万一在我吃饭的时候拌入意面怎么办。它们杀不尽,赶不走,每天成指数增长。总有一天会铺满房子表面,爬满我的身体。
不过换个角度,它们也算具有旺盛生命力。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