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夏禾yuan
我认识玲子小姐的时候,那一年只有十六岁,高一,我们从不同的城市,同样考进这座市重点高中里,还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同桌。
玲子小姐这个姑娘性子很清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是我所遇见的所有姑娘里面,唯一一个比我性子还清冷几分的。
当然她给我的第一印象除了清冷,就是特别拽。
我站在桌子旁边和她说,你好,然后把书包放进桌洞里,拿出文具盒。
她头也没有抬,低声跟我说,你好。
后来与这个姑娘渐渐地熟悉起来,除了因为同样的性子,最重要的可能是因为我们同样喜欢同一个偶像,她叫独木舟葛婉仪。
想来,我认识玲子小姐多年的时光里,她一路处变不惊,唯一的惊慌失措就只给了一个人,那个笑起来和阳光一样灿烂的少年,周先生。
玲子小姐的家是外地的,可能是因为不太喜欢跟别人打交道,那时候她不喜欢住在学校里,她的父母拗不过她只能在学校外边给她租了一个小单间,后来我经常去玲子小姐住的地方,她的房东是一对和蔼的爷爷奶奶,子女常年不在家,所以对我们算是疼爱有加。
玲子小姐在她们面前的时候,有时也会浅浅的笑着。
随着渐渐熟络起来,我们升入高中的第二年里,玲子小姐遇见了此生最重要的人,从她与我提及之前我便知道这个少年,因为那一年提及周先生的时候,她总是眉眼带笑,然后四处打听着他曾经的故事,听朋友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不动声色。
那个时候,她越是不动声色,我却越是取笑她。
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还没有智能手机,我们快速的按着手机上的按键,发出哒哒的声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特别好听。
那天,我和玲子小姐在A城繁华的步行街上吃东西,周先生骑着单车匆匆而过,笑着与我们点头示意。
A城的十月已经有些寒风瑟瑟,我却觉得,他身边的阳光,格外暖人,他笑着看着我们,玲子小姐嘴里的半根土豆粉没来得及咽下去,尴尬的不要不要的
后来,我们学校组织课外活动,目的地是去A城的游乐园,到了地方以后,大家三三两两的自由活动,玲子小姐故意挨着周先生坐,过山车爬到最高点的时候,她歇斯底里的冲他喊,我喜欢你,周朗。
虽然那天大风呼呼的吹着,过山车也剧烈的转动着,可是那句话我站在远处听的清清楚楚,所以我相信周先生也听的清清楚楚。
算是没有辜负她年少时所有的喜欢,那天,他们在一起了。
后来,我总是问她说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周先生可从来没说过一句喜欢啊,这时候她总是呵呵的笑着,跟我说是水到渠成缘分。
年少时的我们,青春不算漫长,所以故事也并不算漫长。
那时候晚自习之后,周先生会偶尔送玲子小姐回宿舍,他们手牵着手,站在宿舍楼下,看起来特别般配,周先生眼里的温暖总是让人觉得特别舒服。
但是,有些话我没来得及告诉玲子小姐。
一切还是按照既定的轨迹生活着,不管我们有多能吵,多能闹,还是一起猝不及防的迎来了黑色的六月。
高考的前一天,我们搬着凳子坐在楼下的花坛边,玲子小姐说,夏禾,其实我挺害怕的,如果我们就这么分开了,以后只能隔着屏幕想念,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好像那时她并没有想到,日后的她会如此的执着。
我说,玲子,可是人这一生总该为了自己想要的,奋不顾身的去努力一次,如果我能遇见未来,我发誓那一年我死也不会说这句话,以至于让她在往后的青春里,受尽苦楚。
值得庆幸的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玲子小姐和周先生的成绩,竟一模一样,不差分毫,那天玲子小姐高兴的围着操场上的林荫道,一边不停地跑着,一边笑着跟我说,夏禾,你看,是缘分吧。
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考上同一所大学,从此,实现年少时说过的话,拥有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可是,现实偏偏不如想象中那么尽人意。
因为专业的录取线不同,他们终究没有一起收到了c大的录取通知书,周先生录取通知书上滚烫的字迹,刺的玲子小姐有些睁不开眼睛。
周先生走的前一天,玲子小姐站在车站上为他送行,她紧紧的拉着我的手跟他挥手说再见。
可是那天,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周先生却是跟她说,玲子,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还是先分开吧。
火车的汽笛声轰隆隆的响起来,那个少年连头都没有回的选择离开,玲子小姐一个人站在月台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淌,我想若不是列车人员不同意,那时,她都能冲到车上问问周先生说什么。
大学之后,我与玲子小姐去了同一座城市,那时候我们的学校在相反的方向,她却总是做许久的公交车去学校看我。
她手里有一沓厚厚的车票,我知道,那都是她偷偷跑去看周先生的证据,她装傻,所以我也不提及,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南南北北之间,来来回回多少趟呢,每一次,她做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却只是坐在他校园的长椅上看看。
直到她亲眼看见他有了喜欢的人,他眉眼带笑亲吻她的额头。
玲子小姐匆匆跑回来,一个人坐在沙滩上哭的歇斯底里,那天,阳光灼热,她的脸上都暴起了皮,周围的人不解的看着这个哭花了脸的姑娘。
我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跟她说,回去吧。
她不回答,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那天我承认我冲她发了很大的脾气,我说,你他妈的要是想死,换个死法。
我没告诉过她,年少时我只对两个人爆过粗口,一个是她,一个是周朗,我也没告诉她,他们分开的时候,我便打过电话给周先生,他语气的的疏离我至今都记得,所以现在我才不能心疼玲子小姐的执着。
玲子小姐比我更明白,因为从始至终,她从未在周朗的脸上看到那样好看的微笑。
大学毕业以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不顾一切,去了C城,临行的前一天,她站在车站的外给我打电话,我笑着问她,什么事情走的这么着急?
她不说话却约我对面的咖啡馆坐坐,许久她跟我说,我打算去C城了。
我搅动着手里的咖啡,没有抬头,不动声色,服务员问我们咖啡需要加糖吗,我抬头冷冷的说,她不用加糖。
她看着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我问她说,玲子,你有想过吗,那座陌生的城市里,不说举目无亲,甚至你连道路都分不清楚。
她怔怔的看着我说,可是夏禾,你不是也说,人这一生至少应该有一次拼了命的努力的去爱一个人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转着,周围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窗外飘起了雪花。
她说,夏禾我走了。
她拉着行李箱慢慢的推开门,玻璃上映出了她清瘦的背影,我看着她转身,直到自己的眼泪也流出来,她深深浅浅的脚印落在雪地里,那天,我记得,她穿了一件深红色的毛呢外套。
玲子小姐走后,前前后后给我打过几次电话,第一次,是她和周先生在车站,她打电话跟我说,夏禾能给我打点钱吗?语气里有些颤抖。
我问她说,你要多少。
玲子小姐说,她和周朗在他家回来,他们身上没有钱,连回C城的路费都没有,那时候玲子小姐和周先生租了一个十多平的小房子,那一年周先生还没有毕业,玲子小姐那月2000多块钱的工资交了将近1000块钱的房租,还给父母要了3000块钱给周先生交了学费。
我没问她为什么,也没说过多的话,我说,把卡号给我吧。
我不知道那天她和周先生是怎么回到C城的,我也不知道过程里她有没有过后悔,她们有没有过争吵。
玲子小姐这些年身体不太好,去了C城以后,更是频频复发胃病,我坐了20多个小时的火车去看她,那天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吓人,身上条纹状的衣服显得她更憔悴。
我问她说,周朗呢?
她语气很平淡,然后跟我说,他在学校里,今天有课,没有办法过来。
那天她努力的扬起嘴角的样子刺的我的心都有些疼,打完针就出了院,一路上我听到公司领导打来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上班,她移开脸小声的回答,明天马上回去,与多年前那个性子清冷的玲子小姐判若两人。
我坐车离开的时候,她依旧站在车站门口冲我笑着。
许久以后她打电话给我,哭的泣不成声,她说,夏禾,他不爱我从来就不爱我。
我问她说怎么了。
她语气里全都是难过,她说,他出轨了
我说,现在什么也别想了,先静下心不要做任何决定,好吗。
她说,夏禾,我来这座城市三年的时间,我并不是路痴,可是却从未搞清楚这里的每条路,除了爱他,其实我不爱这里的一切。
我说玲子,不行就回来吧,至少我们都在,实在不行先来我这里住几天也可以,就当散散心了。
她说,可是,我怀孕了。
我站在办公室的玻璃前,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是不停地流眼泪。
故事的最后,听说周先生在门外站了一整夜,玲子小姐受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所以他们和好了。
故事的最后,听说周先生还是劝说玲子小姐打掉了孩子。
我不知道故事的最后是哪个是结局,因为从那以后我和玲子小姐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过面了。
可是亲爱的玲子小姐,因为我们同样爱过一个人,所以你的疼痛我全都感同身受。
桌子上的那张照片里她眉眼带笑,那是我们一起去A城的时候拍的,我再一次收到她的消息是在不久之前。
我在邮箱里收到了她发给我的明信片,我看的出来,明信片上的风景是在布达拉宫。
她说,夏禾,年少的时候说过很多次要来西藏,可是兜兜转转中人却总是容易忘了初心,你说,人这一生总该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的努力一次,而我努力过了,可是许久以后我才明白,你可以爱一个人到尘埃里,却没有人爱尘埃里的你,也才终于明白了你口中的这些年的欲言又止。
只是落款处,她清秀的字迹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