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海(第三部分)

第三部分

“我可以认识你吗?”,陈祺看着那个已经转回身体的男人。“跟你交个朋友。”

陈祺似乎感到有一种紧张的压迫,他将脚放平在地面上,站直了身体。

男人并没有对陈棋的话表露任何诧异,他重新转过身体朝向陈祺,但他似乎变得比刚才更冷漠了一些。可陈祺仍丝毫不退却地保持着期待,陈祺等着男人的回应,最后甚至走到他的旁边,“想跟你做个朋友,可以?”陈祺重复了自己想要表达的重点。

“好,可以”,男人抚着额头,他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你把你手机号报给我,我回个电话给你。”

陈祺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报述给男人,并且试图询问他的名字。

“苏竹”,男人回答道,等到他留意到陈棋的手机震动之后,便扬手示意自己还有事要做,准备走开。

陈祺点着头,“你去忙吧。”陈祺掏出手机的同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苏竹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反让陈祺把名字用短信发给他。随后便乘扶梯往楼下去了,陈祺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缺失感,不过当他将名字发给苏竹时,心里却是充斥着某种不能可言说的渴望和期盼。

下午餐厅正至饭点刚过,客人都下完单之后,当陈抽空去上厕所档子,他无意间留意到了从楼上扶梯往下下的苏竹,而且他身边站着另外一个男人——高大而粗犷,穿着一条灰色的卫裤和蓝色休闲衫,陈祺之所以确认那是跟苏竹同行的是因为,他们在说着话,并且可以感受得到他们之间的流动的气息。

陈褀逐渐意识到的是,对于那个叫苏竹的男人,陈褀抱有的期待是关于什么?就在下午给琴行送水果沙拉的时候,陈褀一瞬间的误以为,他开始以为自己在某种状态下已经在将自己对于那个女人的残影外延给其他人,这不是生活的幽默感,即使陈褀是一个习惯自娱自乐的人。但是对陈褀来说,他已经无法再否认自己对于那个陌生女人达到了一种痴迷,以至于他开始行动,他想要跟那个男人交流——或许因他显露出的才能(可能更因为他跟那个女人相像),他不想再错过一些机会,这是他本质促使他行为的,因为他的大部分还是处于他习以为常地坚持孤独弥漫的常态。但是陈褀开始怀疑自己——即使他在这件事的定义中,不再将其作为对自己的反叛——但是陈褀却不确定自己跟这个男人做朋友,对于满足他对那个女人的渴望到底有什么关系,他甚至会认为这有些滑稽。当然这是在自己家中独自一个人了悟的,就在一口灌完红酒的前十几分钟,当时他意识到时间很晚了,并且在放下酒杯后匆匆地洗漱上床就睡觉了。

苏竹跟他身边的那个男人会来他门店吃饭吗?陈褀留意着他们,但他假装无所谓的重新回到了餐厅。而答案是没有,陈褀在另一面的扶梯上看到了,那两个人进了他们餐厅所处楼层下一层的一家火锅店。他们似乎没有坐在靠走廊玻璃的这一侧,但是陈褀瞥到了异样的情愫——他们似乎是一对情侣,陈褀这样想到,但又与他有何相关?

晚上下班的时候,陈褀没有再遇到那个男人。当他走到四楼的便捷出口才发现地是湿的,看来是下雨了。这次他带了伞,在随身的挂包里,在他路过广场前的空地时,他发现自己竟一直在找寻着什么?那个女人,那个陌生的美丽女人——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陈褀意识到这一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长久的保留,陈褀忽然不太清楚这种自我绵连的折磨,难道就是关于可以称之“爱”的东西?至少不是欲望,这里说的不是关于爱的欲望,而是关于性的欲望,因为陈褀还是谙熟性的,虽然他并没有跟什么人发生过关系。这一切并不会让他过分惊异,但是这种迷恋他似乎是厌恶的,但又心甘情愿地掉进陷阱(就像之前和胡兰兰看《猩红山峰》的那种),陈褀对于发生在自身的异动感到不安,但他似乎很清楚地是:关于“爱”这种注定的困惑——尽管现在的人似乎总是觉得自己懂,人们总是遭受一种折磨,但关于这种折磨,它是一种自造的关于自身对爱慕对象过分想象的一种自我连结性的痛苦,而且非常带有讽刺意味的是,我们常常用这种的自造的痛苦来绑架所谓你爱的人,但其实这跟别人毫无关系。不过如果你觉得别人是你痛苦的激发,就该以此向别人索求什么的话,不会进一步再被自己伤害吗?虽然话是别人说的,但那些话好像只是别人在行使自己表达自我的权利罢了。如果你没有足够的魅力,你又能以你的爱要挟他什么?难道别人就非要回应你的爱么?难道你的爱就可以成为永恒的自信么?

陈褀在夜晚的黑暗中辗转反侧,他思考着很多,他赤裸着身体,在黑暗中躺着,摸索着孤独,他熟捻地将自己放进黑夜的苍茫中,品尝着那些流动的安全——那些温柔的,自我保护性的寂寞,可是他始终无法忽视自己心里不安全的杂质,他发生了一些异变。就像那些逐渐老去的人形成了执拗的习惯被打破了,一样充满着忍耐和驳离,只要一回到自己的小屋他才会放松警惕,不去思考那些无意义的压抑。可是陈褀的安全的小屋现在开始渗进一些危险而充满诱惑的美丽裂痕。他承认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开始承认他爱上了某个人,某个真实存有的,但是充满想象和拼凑的幻影。他开始清晰的是,他有一种感觉——如果没有要放弃的理由,为何我要丢弃关于渴望的期待呢?无论是不是觊觎,无论是不是一种对自己背离。他的确充斥着不安全,但他似乎对管控自己爱情耀眼的花火和孤独纯洁的安全,有着一种自以为是但又充满疑虑的信心,或者说是信念。

陈褀那段时间在读J.M库切的《福》,他会因为苏珊·巴顿的话语,或者与星期五的关系给逗笑,那个孤独的想要拿回自己尊严的女人——因为作家对于她描写的缺失,她理应申诉,以此得到自己的权利——她不是幻影,她是真正存在的,一个实体。可是陈褀却读出了她的无力感来,反而是星期五无声的抗诉和忍耐透出来的内质,更为强悍——或者你会说这是人们渴望附加到星期五身上的意义,但是陈褀更愿意相信,因为J.M库切把星期五塑造的太过于沉默和无声,他已经成为了充满隐喻的一个存在。但陈褀又不能不觉得,对于读者而言,他们更愿意将自己读到的东西附加意义,这本身说不定就是《福》的一种讽刺。不仅是对非洲无话语权与西方殖民者话语权的一种讽刺,而且,或者说J.M库切也在讽刺作家本身——包括他自己。

他收到了苏竹的短信,说是已经保存了他的电话,有空可以一起聊天或者喝茶。陈褀试图要苏竹的微信,对方很轻易地就同意了(陈褀有一种感觉,就是现在的人(包括他自己),跟面对面的交流相比,似乎更容易在聊天软件中表露亲密——说出现实中不擅长说的话,但吊诡的是,仿佛相互表达疏远和仇恨也是同样的容易),“苏入滖灖”——这是苏竹的微信昵称。他们算是朋友了——苏竹发出这样的回信,陈褀请他来餐厅吃牛排,苏竹没有拒绝。

陈褀在思念——他承认了,是苏竹?还是那个女人?陈褀却不知道,陈褀把很多那个女人的倒影放置到到了苏竹的湖面,也许是苏竹勾引出了陈褀对那个女人的固执和判断,他将模糊的阴影变得清晰起来。可这是个男人,陈褀想到,他将自己的幻觉放置到一个男人身上,这是一种不公平,但陈褀却也不以为意,谁说别人就会做他迷恋的替代品呢?陈褀是这样想过的,但他并不为意这种搁浅——毕竟,可靠的友谊往往可替代爱情的痛苦(更有趣的是,友谊和爱情竟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得以重叠,他无法述说他的发现,但他只会通过捕捉爱的芬芳幻影而获得满足,而并不会踏出实质的脚步,他只会假装苏竹是自己交往的朋友,而不是自己思念的转嫁,毕竟他思念的是那个女人,重点是思念,但重点也是女人)。

这个暑假似乎比往常炎热许多,陈褀店里的中央空调不怎么给劲,总是有许多客人抱怨吃饭吃得一身汗,打电话找广场的人来查看(因为这是统属于广场负责的),后面有工人过来修缮,才差强人意——有时候客人很多时,还是会闷,所以他现在都要求厨房做餐时,将厨房的门关闭起来,这倒有点苦了厨房的工作人员了,陈褀便相应地增加补贴,免得员工抱怨。不过大概就是因为天气过热的缘故吧,整个餐厅的员工相处起来,都充满着焦躁的气息。暑假过来兼职的李晓峰倒是很勤快,也跟管自助的阿姨们热络起来,中午休息过后快上班的小段时间,可以看到他们在一起聊天打牌。陈褀意识到新血液的力量。

苏竹跟他后来又见过几次面,他们算是真正成为了朋友,陈褀知道他在宜昌的设计公司上班——可想而知他对画画较为精通,陈褀看过他的设计图稿,并且称赞着他,但他更多的是用绘图软件绘图,陈褀喜欢他弹钢琴的样子,算是有种嫉妒吧,男人对于比自己优秀的男人的嫉妒,他以前还会恨自己父母不给自己什么艺术上的培养,不过现在已经淡了——他明白了他父母关于生活的苦涩和局限,生活嘛,也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易过,他学会了体谅。他们就像普通朋友一样,但是却保持着礼貌而又合理疏远的距离,或许他们是一类人吧,陈褀觉得自己并没有跨越过自己的界限,对于孤独的保守,他还算是有自己的信心吧,二者兼得是不是一种天方夜谭呢?对于生活来说,奇迹的确很难发生,但是总会有发生奇迹的泡影出现。在骨子里,陈褀并不怎么信赖这场友谊,虽然它现在足够可靠,他们还在继续消耗着,等着泡影破碎的一刻,陈褀意识到,如果刚好是现在这个距离,那便是可以一直交往下去的——这跟坚不坚持没有关系,这只是有关生活的发展和磨灭,在更加的熟悉之后,陈褀才发现他们是一类人,只不过在孤独方面他比苏竹乐观一点,在生活方面苏竹比他乐观一点。

那个中午,当陈褀在无音蝉鸣休息,就在快要晕厥进黑雾里时,他听到了门口传来了女人的嘶吼,那是一阵愤怒而又崩溃的渗着血的嘶叫。陈褀在这种悲愤而带有嫉妒的声音中惊醒,他留意到其他隔间也传来客人苏醒后发出的或窸窣、或躁动的声音,有人想出去看热闹,这是必然会出现的事情,人的好奇心往往不是自己能左右的,或者说人总是被自己的好奇心抓到本质的确定。

当陈褀走到门口后,他看到两个女人撕扯在一起,其中一个女人较为高挑,头发看起来柔软而浓密,而另外一个女人相对矮了一截,但微胖而强悍。嘶吼声就是从那个矮女人口中传出来的,他愤怒而狂躁,像是一头为了引诱配偶的母猩猩。这便是一般人的观感,如果在这件事上不给予世俗的评价,那么人们都是倾向于合乎自己审美观的一方,而诅咒另外一个泼妇。许多人围在大厅的门内,朝外看戏,但是陈褀的心闷烧起来,那个女人——那只美丽的天鹅,她消失了吗?她没有,她现在就在那个愤怒的女人的两手中,她在被对方抓挠,手臂上布满一条条血印,但是那个女人并没有拗得过她,她钳制住了那个眼睛充满杀戮的女人,双耳发红手背上甚至有青筋暴起。就在这样的相互纠缠中,那个发狂的猩猩在空气里跳跃的血红色眼睛,和挣扎的身体有了挣脱的时机,当她终于挣脱而驱离,她指着对面的女人,开始咒骂着,她朝着那些看热闹的人轻蔑地笑着,她诅咒着这一切,“你很厉害哈?”她用通红的眼睛朝着门上的招牌乜斜了一眼,“狗屎一样的杂种婊,就是会消遣!”

这时附近的人群有其他女人回嘴,“你说什么呐!”“对呀,没看到我们也在这儿吗?”只有当别人侵犯到自身的时候,人们才会争先恐后地表露勇敢的心,并且相互关照。

陈褀不想管这种事,但他瞥到有人在打电话报警,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准备出去制止那个女人,并驱散人群(毕竟这家店,也算与他相关)。但是那个女人却哭了,她愤恨而孤独,恍如一座只有她灵魂存留的孤岛,但是她立刻跳进水里想游回充满人群的大陆,她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眼泪,而后再一次指着那个高挑的女人,“大家伙儿,你们知道她是什么吗?”她痛苦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像是手握制胜法宝的勇士一样,她激动的表述,“她是人妖,你们知道吗?她把自己搞成不男不女的样子,去勾引别人的男人,她专门干这种事!”她说话的时候左右晃动着身体,兴奋而癫狂,她左右摇摆,然后一下子跳跃到那个高挑女人的面前,她攀附着,拉扯着,“这些全是假的,这头发是假的,这胸,这脸涂得跟猪皮似的,这嘴巴抹得就像是牛屄。你她妈的是人吗?啊?就像是被蚂蟥生出来的橡皮货。叫你勾引男人,她妈的婊子花,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狗不像狗。还有脸出来发骚!”她恶狠狠的舞动着,扯歪了高挑女人的头发——那是陈褀思念过的,高挑女人经不住这样的肆虐——这种与扣掉伤疤无异地对真相的暴露,她双手胡乱地阻拦着,跌坐在地上,她开始咬那个癫狂的女人,眼睛里流淌着委屈痛苦的泪水,脸上的妆花了一大片,耳朵和嘴唇变得猩红,仿佛在生发着火焰。

当陈褀终于要去帮忙时,这时候有其他男人已经出去拦阻了,有人开始实施自己的同情,就像同情终于勾触到好奇的边沿,就像同情终于开始发挥功效,这是一种对忍耐和猎奇的报复。不过也还有一些细微的声音“活该”“活该”,人如果不将自己唤醒,便会觉得发生的一切都是有因果的,而这些因果都是必然的真理,他们只会觉得那些清醒的人无比的愚蠢,并且笃信他们是乌合之众——要不只会围观,要不只会没头脑的同情。

那个发狂的女人正在撕扯那个高挑女人的裙子,她愤恨地瞪着上前帮忙的男人,沉闷而压抑地讽刺,“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喜欢这样的吗?啊?看她长得漂亮,连脸都不要了,就替别人打抱不平吗?”她红肿的眼眶摇荡着泪水,头发贴在脸上,她咬牙切齿、歇斯底里,“看看我!啊?看看我!我才是受害者!我才是那个被耍弄、欺骗和背叛的人,我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她痛苦地呜咽,她用手搓着湿润的脸(无论是汗水还是眼泪,她已经变成了痛苦的源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刚2岁,你要我怎么办?我不让她得到教训,我怎么办?我现在没有工作,等着被抛弃吗?你们这些男人指望着女人用自己的温柔爱你们,却又要她们为自己的未来负责,既要女人给你们生儿育女,却又因为厌倦,便要用生活的陷阱无情地折磨她们,消耗她们,凭什么?凭什么?啊?新鲜感?难忘旧情?他妈的,你们妄想得到全部,却忽略着全部,你们只知道占有,却从不去维护,那干嘛不去跟一堆钢铁结婚!”“我偷偷跟着来到宜昌,你们看看我!我到底在干什么,我被逼疯了!你们看不到吗?你们都瞎了吗?”她的泪水已经不属于她,仿佛她的泪水都在背叛着她,抛弃着她,她嘶吼着,“你们这些假惺惺的人,是不会同情疯子的吧!你们都只会迷恋婊子,迷恋像她这样的婊子!”

男人被骂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所有人都看着,人越来越多,有的已经在录像,有的人似乎在小声抽泣(当然是女人,那些货真价实的女人)。

陈褀意识到已经不能再等了,他挤开人群跳了过去,他抓住了一只在高挑女人手里挣扎的手——想扯烂她裙子的手。他对崩溃的女人说道,“我们同情你,我们同情你,但你这不是解决办法,你知道吗?你这是在犯法,如果你被拘留了,你的孩子怎么办?你的孩子还等着他的妈妈回家呢?他才是最心疼妈妈的,你不能忘记你的小宝贝,不是吗?”陈褀望着这个崩溃的女人,他甚至在给她擦掉苦涩的眼泪,而那个女人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最终也缓慢地收住了眼泪,但她仍在抽噎,她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陈褀,随后又看了看倒坐在地上的那个狼狈高挑的女人,终于放松下来,她收回了乱抓的手,并在陈褀的搀扶下进入梦若白雪里的一个隔间。

陈褀把她扶到床上坐下,说了更多地劝慰的话。然后将围观人群感到了外面,并让服务人员将他们请出大厅的玻璃门外。陈褀小心地对一个男生说着话,让他把外面的那个女人扶到餐厅,但是他随后便透过玻璃门看到那个女人从人群里站了起来,追赶着什么似的,从快速通道跑了出去(人群退让着,他们木讷、面无表情、皱眉、偷笑或者在发更新,他们像是一群没有凝聚力的蚂蚁,在后面进行自己的内部活动——在自己单独的巢穴,尽管蚂蚁的巢穴是连通的,但他们毕竟不住在真正的蚁穴)。

等到人们差不多都散去的时候,警察来了,询问着一些状况,这期间矮女人在警察的要求下打电话给他老公,她刚开始不太配合,但是最终还是拨出了电话,只不过递给了警察讲话,警察因为不太熟悉情况,反而让陈祺向电话对面的男人解释一下大概状况。

对面是个带着口音的山东男人(陈褀想到胡兰兰的老公也是山东的),声音陈褀听起来不大习惯。他把事情大概复述了一遍,随后警察接过电话让他到警察局去一趟,让他到警察局接他的老婆。在讲电话的这段时间里,女人看起来又开始充满愠恚起来,无论是谁在跟对面的男人说话,她都凶狠的瞪着别人的嘴巴,眼看着眼泪又要掉出来,但是她也痛苦地强忍着,警察在一旁叹气,似乎很头痛这种事情。

打完电话警察让陈褀也去警察局做一下笔录,陈褀则处理好这间休息室的一些问题,并且交代了餐厅工作人员相关的事项,便跟着坐上了警车。在警车上,那个女人一声不响,看起来很疲惫,头靠在车窗上,困顿而失神的一会儿合上眼,一会儿突然惊醒,仿佛一艘在黑夜的海浪里随时会倾翻的木船,仿佛是一盏在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煤油灯,将这世界的一切不安居于自己的中心——一间处于黑雾里唯一透着光亮的随时会被湮灭的小屋。

在警察局陈褀将警察询问的问题都一一回答了(包括关于那个被打的女人),陈褀并没有说他的那些相遇和迷恋——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谁会将自己对孤独的保守当作骄傲来宣扬呢?女人做完笔录后,和陈褀一起坐在警署大厅(陈褀被告知,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可以尽量留一下)。

没多久那个“导火索”来了,陈褀是一个比较谙熟隐藏的人,但他的确一下子瞠目结舌了,尽管只有那么0.5秒左右的时间。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惊讶?当那个男人走到警署前厅的时候,陈褀止不住的咳嗽了两声。他看到男人看了一眼女人,却没顾理她,而是径直走到警察面前,伸手抽烟递给他们。

这个“导火索”似乎一直在保持自我处于熄灭的状态,以此达到对事件的冷漠和自以为是,以便用世俗的成熟来解决这场斗殴——虽然他与这件事有关,虽然他该为这件事负责,甚至该被惩罚,但他似乎跟这场斗殴没有法律的牵扯,不是吗?而这个女人,才是法律所认定的凶手(尽管不至于如此严重的称呼,但这是事实)。所以男人开始了自己的算盘,他说着话,警察让他把另外一个当事人找过来(也许已经可以直接唤其名字了),男人尴尬地表着态,并说明她似乎并不想追究这件事,警察示意他得打个电话,那个男人照做了。

警察跟对面的人讲着话,询问要不要追究这件事一类问题。陈褀听着,然后转身去了厕所,这一路他都在笑,以至于旁边的女警员都认为他在背地里幸灾乐祸。但实际上是,在这一切地对号入座、联想和交错中,陈褀找不到任何逃避该想法的念头。

他坚信着,揣测着,然后惊讶于自己竟然解救了自己,而爱情跟友情果真重叠了——苏竹——就是那个美丽的白天鹅。

等到陈褀回到大厅时,负责这个事件的一个男警员迎了上来,告诉他可以先回去忙自己的事了,有需要会再联络。陈褀斜睨了那对夫妻俩一眼(男人此刻坐在女人旁边似乎在哄着她,女人板着脸对他置之不理,她的眼眶依旧发红,眼眶里充斥的满是恨意),便点着头转身走出了警局。

警局门口不远处在修高架公路,看起来有点糟乱,刚下完楼梯就感觉灰尘扑面而来,他掩着口鼻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便回到了自己的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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