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时世》共分三卷:“播种”“收割”和“归仓”,这里作者引用了《圣经》的典故。《圣经·新约·加拉太书》有云“不要自欺,上帝是轻慢不得的。人种的是什么,收的也是什么。”《艰难时世》中的这位播种者的名字是格雷戈林,一个专讲实际的会议员和理论家。
格雷戈林就是故事发生地科克敦的功利主义者,事实主义的践行者。他说不上是小说的绝对主角,但小说的全部情节都是为了驳斥他那一套事实至上的理论而设置的。他原先是一个五金批发商,后做了国会议员。他遵循这样一条原则“二加二等于四,而不是更多”,口袋里经常装着一把尺子,一台天平秤和一张乘法表,随时都准备算一算,量一量人性的任何部分。他冥顽不灵的脑袋只装着两个字“事实”,信念、仁爱、希望和娱乐等都被他置之度外。
这位极端的功利主义者不仅自己信奉事实至上的原则,还用这一理论教育下一代。他首先“播种”在自己孩子身上。他扼杀天真,排斥幻想,让小格雷戈林刚学会走路就进了学堂,所以他们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黑板,用粉笔写满了古怪的数字。他们没有在月亮里看见过人脸,他们没有学过童谣,他们没有对星星产生过好奇,他们不曾把田野的牛与儿歌里的牛联系在一起……他们有的只是分门别类的科学标本陈列柜,像贝壳标本柜,金属标本柜,矿物标本柜等,让每个小格雷戈林五岁时就能像欧文教授般学识丰富。(注:欧文教授(1804-1892)当时著名的生理学解剖学教授。)
格雷戈林为了把事实至上的理论“播种”到家庭以外的土壤,还创办了一所学校,有意把别人家的孩子培养成自己的孩子那样。他要他们背诵马的定义,准确地说出马是四足草食动物,有二十四颗臼齿,四颗犬齿,十二颗门牙。他告诉他们:没有人见过四足动物在墙壁上行走,因此不能用四足动物的壁纸糊墙。就如小说开篇就说的一段话:
记住,我需要的是事实。除了事实,不要教给这些男女孩子任何东西。生活中唯一需要的是事实。别栽培其他任何事物,把别的一切都清除干净。你只能用事实去构建有理性的动物的大脑,其他一切都用不上。这是我培养我自己的孩子的原则,也是我培养这些孩子的原则。坚持事实,先生。
格雷戈林的这套用事实造就理性大脑的哲学在实践中是失败的。
在父亲严格的管教下,格雷戈林的女儿路易莎和儿子汤姆成了精神上的畸形人。路易莎年纪轻轻就有厌生的想法,经常呆坐在炉火前,看着掉落的火星,思考着生命的短暂与虚无。对生活也失去兴致,所以父亲要求她嫁给比她大三十岁,比父亲小两岁的庞德贝时,只淡淡地说了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说路易莎厌世以及对生活毫无兴致是自我的一种伤害,那么汤姆就是祸害他人、祸害社会了。因为和庞德贝先生的亲戚关系,在银行谋得一份十分轻松的工作,认识了许多不三不四而所谓志同道合的朋友,出没于赌场,变成寡廉鲜耻的人,最后还走上犯罪的道路。
格雷戈林创办的已事实为理论依据的学校也没有开出多漂亮的花朵。那个能准确背诵马定义的模范生比泽成了阴险狡诈的密探。当汤姆行径败露后,取代汤姆在银行的位置,为了讨好庞德贝,千方百计将昔日恩师的儿子捉拿归案。
这就是格雷戈林用“播种”功利主义所得到的收获。
当路易莎面对花花公子哈特豪斯的诱惑,终于无法忍受不幸婚姻带来的痛苦时,说:“父亲,你救救我吧,是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当格雷戈林责问汤姆时,他只是回敬了一句父亲经常安慰别人的话“那么多人受雇于人……他们中总有许多人不诚实”。当格雷戈林不顾长者尊严,苦苦哀求比泽放了汤姆时,比泽只是淡淡地回:“我相信,整个社会的法则就是一个个人利益的问题。你必然孜孜以求的就是个人利益。这是你唯一的支柱。人性本来就是如此。我从小就受这一法则的教育,先生,你是知道的。”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这就是所谓的自食其果吧!“人种的是什么,收的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