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伟大的作品都包含一个未完成的部分”
——米兰•昆德拉
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路狂奔四百页,读完四世三代,才发现故事仅仅是一年之间的11个“没怀上”,而且,所谓的真相大白,不过是虚惊一场。正当读者脑海里展开一场后宫大戏,努力忖度谁是这场事件的幕后主使,作者却峰回路转,告诉大家并非个人责任,也就是所有人都对此负有责任。因而,“希望”的无法诞生,也就寄予着作者的些许悲观。作者也曾自白是一个悲观的人,可能这就是未完成的深层原因了。
可以说,这部书里还有太多的谜团没有解释。
钟欣婷进驻家族集团的计划到底有没有实现?
钟鑫涛为什么没被选派亚洲?
韦漪的孩子到底有没有生下来?如果是男孩她们会怎么办?
俞亚洲最后有没有得到提拔?
道貌岸然的梁总有没有被撕下伪装?
一切在除夕的爆竹声中湮没,生活在别处继续。
一家写尽天下国家
标准的现代家庭,从60后大家庭到80后小家庭,从诞生到孕育的成长全部档案,都在书中得到清晰展示。作者似乎有意将个人性格与所成长的环境紧密联系起来,可以看到原生家庭之罪,可以看到自然生理状况与人物性格的相辅相成,整部书中没有一塌糊涂扶不起的阿斗,也没有正直高贵诚实善良的骑士,就连家中保姆李雨青也拥有独立的心理语言。
作者采用了比较特殊新颖的方式,从每个人物的个体人生体验入手,描绘他们每个阶段的“人生表情”,可以说还原得十分成功。一方面拉长了整部小说的时间延展性,另一方面联系起社会各色人等,且非常容易读到简单干脆人物心理语言。
一城写尽九州诸城
武汉是池莉最熟悉的城市了,她的大部分小说人物都是在这座中部城市里嬉笑怒骂繁衍生息,此书也不例外。可令人诧异的是,明明算是半个故乡,池莉的笔风丝毫不留情面,每一笔讽刺都恰到好处地解剖出整个城市的浮躁与庸俗,当然,它的所指并不局限于“武汉”。
以下内容可能有些难看。中学生高考二本分数上211,公司上司出其不意“诱奸”女下属,纨绔子弟得到允许甚至鼓励搞大女孩肚子,顶级名校博士生不仅家暴且缺乏基本性知识,富商“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再难也要生男孩……
这座城池,早已不仅仅是那个“黄鹤楼中闻吹笛”“晴川历历汉阳树”的江城了,而是一个浮华不过的名利场,尽管也是有着实实在在人情味的武汉。
一事写尽人间喧嚣
整部小说围绕着怀孕,怀男孩这一件事展开了“波谲云诡”“浩浩荡荡”的历史与现实叙述。
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人们会想要孩子,就像保罗一直对婚姻制度不得要领。我们的确应该思考,孩子的诞生究竟给一个家庭带去什么?在穷巷陋闾是金钱的压力,在小康之家则是时间的磨损与消耗,即便如钟鸣鼎食之家,孩子也带来了无休止的争吵与羁绊。以上其实是人们常常忽略的典型事件,但人们真正关注的孩子所带来的,却只是潘多拉魔盒中唯一剩下的——希望。正因此,孕育和诞生成了世间最复杂最伟大的事,这大概也是池莉择此一面,管窥全景的原因吧。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理念,钟家俞家都在期待一个小王子的诞生,中国人血脉里的宗族观念得到了鲜明的暴露。不管在90年代还是新世纪,不管是在富商之家还是寻常百姓家,不管是老妈子还是新媳妇,生男孩的理念得到了全面的贯彻。毕竟,我们在“酱缸里酱的确实太久了”。
人性是永远无法定义的,因而也就造成了作者的“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想必,未完成性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正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死生亦大焉,吾侪亦不知生死。
附录:5月11日池莉北京新书首发宣讲会简录
【1】所有人都对小说的题目不以为意,池莉一直在重述物理学量子力学对她的影响。寓意确实很明显,大树小虫,生活是大树,我们都是小虫。在弯曲的大树上爬行,我们都不知道将要爬行多久,只能在观照别人的同时被他人观照。社会太复杂,每种关系都在相互渗透和纠缠,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自由意志,都希望“我可以有不同的选择”,可答案似乎不置而否。
【2】我们都有所不知的是,此长篇乃十年磨一剑之作。每个作家都有个写长篇的梦,池莉将此称之为“幼稚的梦想”,因而从最熟悉的成长角度去构思此长篇。
【3】在场的笛安从书中拉出一个令许多流量作家汗颜的问题——观点,不应该只有观点。也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上,文学作品不应该被无数华而不实的观点所覆盖,而这部小说的独特之处在于生活被铺展开来,即便是“一袭长满虱子的袍子”,也是能真实可见并可触摸到的。笛安在此处指的是人们的妥协,恶意的妥协,比如书中所有人都对“重男轻女”这一“亘古不变的原则”予以或隐或现的妥协。
【4】主持人试图从作家创作的角度探讨,从今天的眼光回溯,如何将人间烟火与天堂牧歌较量并融合。自然,这个问题不存在绝对的平衡。但是池莉所做的是保持40年的对生活的高度敏感,她会去疯狂到跑到南非去看世界杯,也坦言自家菜园子里的蔬菜都被拾掇得不错,曾亲眼目睹了死刑的执行(这在书中高红的经历里有相当大的震撼力),也像平凡人一样时常焦虑不安,她认为,这些是平和状态下的选择。
【5】关于写作,池莉也说到她自己的一些“悠然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