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的救赎:我们每一个人,在不经意间也在重复着屠夫的角色,难道我们不应该忏悔吗?我们又该如何赎罪?
羊圈里,小羊诞生,生有何喜?院子里,黑牛被杀,死又何伤?
屠刀利利的,一刀一刀切割,一张完整的牛皮,和卸下几大块的躯体,摆放成一个静态的生命。这还是生命吗?是吧,有血有肉,有皮肤毛发,一切都在。灵魂和思想呢?化作我们看不见的暗物质吧?谁知道呢?它只不过与躯体分离罢了。
有灵魂吗?没有灵魂,那被分割的躯体就应该是生命。
没有灵魂吗?有灵魂,躯体在与不在又何干?
这是屠夫的哲学。然而他在梦里握着血淋淋的屠刀在颤抖,他告诉自己那是灵魂在颤抖。他喝酒,想麻醉灵魂。谁知麻醉的是自己的身体,麻醉的身躯连灵魂也无法粘附。酒醒了,他悲痛地哭泣,他告诉自己那是灵魂在哭泣。灵魂哭泣,自己为什会落泪?
他宰杀过无数的牛羊,亲眼目睹过牛羊的眼泪。他祈祷过,愿牛羊的灵魂早日升天,没有伤痛。可是没有伤痛的灵魂为什么会流泪?他又安慰自己,既然灵魂会流泪,那么他杀的就不是灵魂,而是一个个血肉的躯体罢了。他知道不能杀生,可大家都杀生,大家都为了生计。为己生而杀生,很平等。用动物的生换人类的生,无可厚非。灾荒之年,易子而食亦有之,何况自己并没有杀人。屠夫的哲学并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他想不明白灵魂和生命的关系,只有不停地用酒精麻醉自己。
《冈仁波齐》里的屠夫叫江措旺堆,他的哲学是不是这样我不得而知。但他确实是因为宰杀了很多牛羊而背负着愧疚、痛苦和不安,每次屠杀之后得来的工钱便拿去换酒喝。如此日复一日,内心的负罪感日积月累,时常让他活在罪恶中。或许他有借口,那都是因为别人需要宰杀,而不是他想杀,他只是屠夫,是个工具罢了。可毕竟一条生命在自己手中结束,他感到非常矛盾和困惑。
同样困惑的还有我这个观众。江措旺堆宰杀的那头黑牛是尼玛扎堆让他干的,尼玛扎堆为了准备朝圣路上的食物而宰杀了这头黑牛。既然去朝圣,为什么要杀生?或许千里迢迢的朝圣之路需要肉食才能补充营养吧?但这不是和佛教的教义相悖吗?可我又知道藏区因为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十分恶劣,那里的佛教徒是可以吃荤的,吃荤就意味着杀生。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样的矛盾,或许人类就是活在这样的矛盾中,然后又不断地反省、忏悔、赎罪。当然,我还听过一种解释,为了满足生存的果腹之需,只要不滥杀,也不为过。如按此论,灾荒之年,饿殍遍野,食人又何尝不可?难道人类比动物就更高贵吗?
很多东西,越往下追问就会越糊涂。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有人性的存在。人性更多的是凡根,所以我们常说要超凡入圣。只有圣人才会摒弃那些所谓的烦恼,他们是不会去杀生,甚至连杀生的念头都没有。可能我们会说做不到,但佛陀不是做到了吗?甘地不是做到了吗?我们又或许会说,世界上有几个佛陀,又有几个甘地呢?这不要紧,正是因为世界上缺少佛陀和甘地,我们更应该向往,更应该努力地朝圣人的方向去努力,哪怕做不到,但这个世界就会少了很多纷争,少了很多杀戮,世界也会一天一天美好起来。
老妈说我们乡下一直以来没有屠户,要买牛肉猪肉,从来只在村边的集市上买,那是别的村宰好了拿来卖的。但每当逢年过节,村里人还是会杀鸡杀鸭。虽然有人会觉得很虚伪,难道杀牛和杀鸡有区别吗?但我只能说,能少杀谁说不是好事呢?善的种子一旦种下,谁会知道以后连鸡鸭也不杀了呢?就像江措旺堆,在朝圣的路上遇见一只虫子在他面前爬过,于是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等待虫子缓缓爬过,生怕一不小心踩死它。这一刻之后,他还会磨刀霍霍向牛羊吗?虽然不好说,但在那一刻,他已经完成了心灵的救赎。如果生命中的每一刻都能如此,即使是大恶之人,又何愁不能放下屠刀呢?
其实,相比江措旺堆而言,尼玛扎堆又何尝不是屠夫?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尼玛扎堆也需要通过朝圣来洗涤心灵的污垢,而老人家杨培之所以在冈仁波齐山下死去,或许也是为了换回黑牛的一条命吧?而我们每一个人,在不经意间也在重复着屠夫的角色,难道我们不应该忏悔吗?我们又该如何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