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堆满了蜡烛,碗,课本和水晶的书桌上寻找着手机,绕过盛满了水的透明花瓶,掀开合在桌上的王尔德书信集。像抓住第一逃犯那么满足地把手机丢进包里。
蒂芬妮八点就走了,公用厨房桌上是她替我好心烤的两片面包,如今已经像沾了泥巴的石头那么硬。我仍感激涕零。
新学期的年轻人像打了鸡血,大厅里挤满了一堆一堆的学生们,背着书包,吵吵嚷嚷地询问假期的动向。走在我前面的男生,把旋转门转地飞快,我不得不等它慢下来。
我仔细看了一下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眉毛画的很好,阴影似乎下手太重了,砖红色眼影没能让眼睛流光溢彩,反而让眼皮像感冒了似的微肿。我迅速用手指擦掉了一些,左右看看,又抿了抿口红。
我感到紧张,胃部的颤抖像蝴蝶震颤的翅膀,小心翼翼,很难觉察。这或许是期待?我总是分不清二者的区别。
今天或许会是个很特别的一天。我甩着湿漉漉的手,像将军般挺起胸膛,准备面对走廊里的一群人。
哈利的衣橱里最多的是黑,灰,白三种,偶尔他会选择深褐或墨绿,它们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浓一点。同样的衣服他会买两件甚至更多。打开抽屉,配西装的手帕叠的整整齐齐。右下角是他名字小小的缩写,两个H像低调庄重的桥。
当他打着领带,黑色的温莎结不紧不缓地卡住他的喉结,哈利感到满意。像倒一瓶红酒,最后一滴的的凹液面恰好与杯口持平,那样精准的信心。
他喜欢品质,但是也喜欢节约时间,如果把每天生活的流程精简化,就可以空出脑子想想更重要的事,比如怎么阻止恐怖袭击。
不过现在,像蛇一样绕来绕去,穿过熙熙攘攘又吵闹的大学生,哈利真的感到有些头疼了。英国大学生,他最讨厌的一个团体。自以为是,横冲直撞,让人无法理解。他不想自满,像所有长辈的陈腔滥调,但是哈利愿意相信,自己在剑桥时是绝对不同的。
“请原谅我。”哈利清清嗓。
手里拿着可乐的年轻人不可察觉的挪动了一点,继续和周围的人大声开玩笑。更多背着书包的人戴着兜帽(在室内,老天爷!),听着音乐,根本没有觉察到逼近的低气压。
好不容易到达了办公室,哈利吐了口气,享受着宽阔的空间带来的新鲜空气。他弯手,从公文包里掏出钥匙,低头时注意到装饰用的手帕不见了。
“棒极了。”哈利忍不住说道。
“哈利!”
我回头的动作快的像蜂鸟。
“亲爱的,劳驾让让。”一个陌生的男生从我身边擦过去。
脑海里他的映像出现了一瞬,重叠在那个陌生人的脸上,然后又默默跌落到我膨胀又被戳破的心里。
我转身看着纷飞的大雪,路上的行人缩着脖子,倾斜着抵风前行。一堆人聚集在门口,他们怀疑的看着玻璃门外的天气,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
“这雪真大,是不是?”一个男低音从我的上方传来:“早上看起来可并不像会下雪。”
“是啊,我爱英国的天气。”我随意的回答着。经过几年的时间,像所有英国人一样抱怨天气已经是我条件反射的社交必备技巧。
我绝望地翻着包,寻找着雨伞。
“你带伞了吗?”那人又说。
我终于不耐烦地抬起头。
哈利低头对我笑了起来。我死盯着他的脸。
这个真的哈利似乎对自己制造的效果很满意。他比前面围着的一群人都高,抬头看了看纷飞的大雪。
“走吧。”他对我说。
“?”
“让我送你。我猜你是做公交车回去?那这边。”
他把搭在手臂上的大衣披到我肩膀上,走出了玻璃门,侧过脸,等我。
室外寒冷的空气和楼里窒息的暖气如此不同。我忍不住感谢哈利的大衣,尽管只穿了西装,他却没像我一样颤抖。
事实上,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精良剪裁下的西装线条暗示肌肉结实,在飘落的白雪里看起来像苍松翠柏那么浓郁挺拔。
“你怎么…”
“我知道现在问有些晚。”哈利先回过头,说道:“不过上次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我的新年愿望?”
哈利点点头。他稍稍走在我前面一点,用肩膀替我挡风。
我的鼻尖传来他大衣被雪蘸湿的味道。
我跟着他的逻辑,讨论假设的问题会让我们都轻松一些。
僵硬的身体逐渐适应了凉爽的寒风,我努力伸手勾哈利的大衣口袋:“好吧,那就是别再像彼得潘,而是更像铁钩船长一样。”
“我记得你说你是经济系的?”他回过头,轻轻地问。
“没错。所以必要时,我需要穷凶极恶。”我听起来甚至有点懒洋洋的。
哈利终于绷不住笑,他笑起来脸颊有个酒窝:“你需要帮助吗?”
“噢,我太需要帮助了。”
这时我的手摸到他大衣里沉甸甸的打火机,冰冷的金属烫了我一下。我拿出来研究,刻着:
Harry Hart
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