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黛玉”

前传

(写于2008年5月23日)

其实大玉一点也不大,将将一米六的个子,吃饱了饭才八十斤,还是冬天的毛重...... ­

生活中我是要故意把那个“大”字念成“黛”的,听起来很像"黛玉"的样子,但她和黛玉有本质的不同,黛玉一天到晚哭哭啼啼,我却极少见到大玉流泪。 ­

我和大玉是高三的同桌,所以过了一年“举案齐眉”的日子,那时的她相当"低调",从来不修边幅,一头枯黄的披肩发永远毫无方向的疯长着,前面的刘海总是把那双不太大的眼睛遮得似有还无,通常人们只能看到她鼻子以下的半张小脸,又黄又瘦的大玉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旧社会吃不饱饭的“柴火妞儿”。 ­

先天不足也就算了,后天还经常糟踏自己,在当年的整个校园里,没有比大玉再“朴实”的孩子了,她自己跑到市场上扯了几尺蓝底碎白花的棉布,让她奶奶用棉花絮了一件棉袄,前襟可能因为剪裁不当还总是翘着,这还不算,她又求着她奶奶,用大条绒布做了双布鞋,据说鞋底子是她奶奶捡来的旧传送带做的,如果不是还勉强穿条牛仔裤的话她的出现真会给人一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错觉。 ­

我开始以为大玉家一定是太穷才如此,后来才知道,她家不但不穷而且还是小康中的小康,她父母当年开着一家钢铁厂,在县城里有很大的房子,非常豪奢。 ­

我和大玉的感情就是在那暗无天日的高三生活中培养起来的,那时我住校她走读,在学校食堂吃不好,她每天晚上回来上自习时总是用小饭盒给我带好吃的,鸡腿,炸鱼,还有大螃蟹...... ­

上晚自习我左手一只螃蟹腿右手一支笔在那做让我恨之入骨的数学题,那是我到如今都怀念不已的好时光。 ­

大玉平时的成绩并不好,属中等吧,但她很邪,考试经常出奇地好,她的地理非常差,差到根本不知道经线纬线哪个是横哪个是竖,但每次他都能把最复杂的时差等高线的计算题做对了,数学也一样,事后问她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就该那么写。好在高考的时候她又神奇了一把,正好考在了本科线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征求了一下她父母的意见,在我的一手"包办"下,给她报了郑州大学的一个分院,因为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她根本不下楼,在卧室里睡得昏天黑地的,就像这事儿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有我一个人在客厅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后来终于还是被郑大录取了! ­

可以说,大学的人生道路是我帮她选择的...... ­

大玉另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迷糊,她能在自己家小区门口迷路,从来不知道自己兜里有多少钱(在这点上我们一样),非典期间,我们全被封闭在学校里不许外出,有一次她病了,本来就没血色的脸白得像纸,还不断地呕吐,当时我吓坏了,问她:“你爸手机号是多少?”“不知道”,“你家电话号码是多少?”“不...知道”“那你妈的小灵通呢?”“没...记过...” ­

最后我是到班主任那里查了家长通讯录才把他爸爸找来接她的,在这一点上,我经常被他气个半死。

我想大玉的四年大学时光一定又被她荒废了,最起码她连个恋爱也没谈回来,这虽在我的意料之中却仍让我感到失望! 。

大学毕业后我们都到了北京,我工作,她考雅斯准备出国,算来她在北京也已呆了两年,雅斯考场没少去,却总是考五点五分,到最后我只能说她都把雅斯考到了搞笑的地步,她去考口语的时候,我在家坐立不安直转圈,除了李hong zhi 稍微有点修行的基本上都拜了! ­

她回来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笑嘻嘻的,我以为考得很好,结果她笑着说他离开的时候考官对她说了一句话:“baby,welcome the next time !" ­

我一向认为大玉是没心没肺的人,从没见过她流泪,但那次,她却因为我哭了,去年我和前男友大吵了一架之后跑到了大玉那里,并且扬言从此再也不见这个男人,不见归不见,还是伤心不止,一向“坚强”的大玉那天一反常态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默默地陪着我哭泣,她不会安慰人,一句话都不会说,但当时看着她的样子,我忽然觉得爱情不过尔尔,有友如斯,也算可以了。

后来我真的再没见过那个男人,我绝情起来相当骇人。

我和大玉仍然过着如上学时一般相依为命的日子,每天快下班的时候总会收到她的菜谱:“今天要吃红烧肉,要五花肉做的,不要后腿,一棵花菜素炒,再买半只木瓜,我要丰胸”。

生活上她一直都是公主,我一会儿是她的厨娘,一会儿是家长,一会儿是无话不谈的姐妹,一会什么都不不是,只要我存在着她就很塌实的样子...... ­

大玉没谈过恋爱,更不会与人交流,和陌生男士接触,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呆坐。很多男生最后都不得不知难而退.即使遇到她不讨厌的最后也会把人家吓跑。 ­

其实大玉还是很有女人味的,如今再不是从前的“柴火妞儿”一头长长的卷发直垂到腰际,不大却很清澈的眼睛也不再若有若无,有时她站在那里,我竟能被她的背影迷得有时空错乱之感,心想这样一个女孩子该配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而这个男人又在哪里呢? ­

大玉是有过男生还算“轰烈”的追求的,只不过她从来处理不好,曾经有个男孩喜欢他,以为前期铺垫得差不多了,给她发了个短信试探说:"吻你的眼睫毛......"  ­

她看见短信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好象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手机也被扔到了地上......她被吓到了! ­

大玉再也没给那个男生回过短信,她的缘分基本上都是这样错过。 ­

我的朋友大玉,今年已经26岁,到如今仍然纯情的一如十三四岁的小女生.没有初恋,没有姣好的容颜,没有任何心机,没有特殊的才能甚至没心没肺......唯一拥有的就是疼她的家人,和如我般少得可怜的朋友了. ­

大玉今年八月就要到澳洲留学,每每想到这样地一个她要到异国他乡去我心里就千愁万绪. 那次我们两个正兴高采烈地吃饭,她忽然幽幽地说:"我到了国外就吃不到你做的红烧肉了,我就喜欢跟你过日子......"说完一副万分沮丧的样子,低着头,不敢看我,我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在眼圈里转了一转又被我逼了回去,我假装坚强地大声说:"别着急嘛,我努力挣钱去澳洲看你,趁着没走赶紧多吃几块......"

然后躲到卫生间偷偷哭成狗。

后传

(写于2016年9月29)

大玉08年去澳洲留学,当时以为是久别,其实不过两年而已,这两年时间,我没能挣够钱去澳洲看她,她也没被澳洲的野兽吃掉。这期间,我结婚怀孕,10年她回来的时候,我正近预产期。我前一天晚上挺着大肚子在机场接了她,第二天就进了医院,她看着小鱼出生,很高兴自己做了小姨。

后来她回了老家,进了政府机关,嫁给了我们另一个好闺蜜的弟弟。我那闺蜜也是奇葩,爱大玉比我还甚,她看大玉这个样子,坏男人是不敢给的,一般男人肯定又不敢要她,于是只好自家收。

当然这里面主要还是他和闺蜜弟弟有缘分。

大玉的婚礼就是我们自己人的狂欢,全是一起长大的孩子。

大玉留学两年的经历只是在工资上比普通本科出身的公务员高200多,我经常“嘲笑”她,你一年三万多的收入,正好可以在退休之前把你爸送你留学的钱挣回来。她留学造了60万。

她说你不能那么算,当年我爸有钱,不在乎这点儿。

她爸当年是真有钱,2002年卖那个厂子卖了上千万,02年,上千万,请自行换算。02年北京三元桥的房价才两三千,那时候她爸觉得简直把孙子的钱都挣回来了。

08年的时候三元桥的房价七千块,我让她爸给她在北京买套房,她爸觉得没用就没买。16年的今天,三元桥的房价7万,她爸的钱,这里投投资,那里花一点,贬值得快没了。

老爷子现在感到压力,又把县里一个老牌企业收拾过去,挣钱去了。他很后悔当年没听我的话。大玉的弟弟现在是公司的董事长,那个当年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玩的小小子,那个偷偷把他爸爸车开出去撞大树上的小小子,现在是个天天下到农村收原料的董事长。

大玉成了贤妻良母,2013年生了女儿,生了孩子的女人都为母则强,大玉也不例外。我们在县城买的房子在一个小区,我经常看见她抱着女儿拎着菜在小区里健步如飞,体重依然80斤的她不但学会了上厅堂,还学会了入厨房。

她再也不是那个找不到自己家门,记不住爸爸电话的大玉了。

大玉的婆婆上个月脑出血,重度昏迷一个多月,她每天和大姑姐(也就是我们那闺蜜)轮番去医院。有一次我给她打电话,人声嘈杂,我说在哪,她说坐在监护室门口走廊的垫子上,我说晚上也在那睡?她说是。

我说你受的了吗?她说受的了......女人结了婚不都这样么。

大玉现在都不吃红烧肉了,她已心向佛门,吃素,几年前她妈妈生病差点死掉,大玉为了给妈妈祈福,发愿终生茹素。她的婆婆还没醒,现在又加上了婆婆。

《这个杀手不太冷》里,小姑娘马蒂尔德问里昂:人生是总这么苦,还是只有童年苦?

里昂说:总是这么苦。

其实不完全对的,有些人童年还是很幸福的,比如大玉,她的童年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成年以后才开始吃苦。

大玉对这些倒也看得开,她是自带佛性的人,她也不觉得现在辛苦,她说以前有福就享,那是福报,现在人生艰难,也是该当。

有些人纯净到了一定境界,就是极致的聪明。她的女儿叫一如,取意万法一如,如如不动。

她知道我在网上写作,经常告诫我,你那笔千万不可造口业,要引人向善,助人断恶,一念一菩提......

你看,她比我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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