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在一个昏暗的傍晚。
那个人麻木冷漠地,一步一步迈进我的房间。她没有停留,只是路过的样子,像是一具行尸。
她好像看见了些什么,虽然她只是背对着我,但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到她此时有些激动。我想,这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很快,那个人就来到了我的床边。她弯下腰,用苍白的手指轻轻地抚着我的床,一下,两下......像是对待情人那般温柔缱绻。她好像在低喃些什么,又好像在虔诚地祷告。我睁大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她的模样,可眼前就像有一抹雾遮挡着我的视线,我如何都看不清她的容貌。
她坐下了,就在我的床边,是一种很淑女的姿势。她的脊背挺得很直,双手轻轻搭放在膝盖上。我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她的双眼漠然地平视着前方,神色平静,无悲无喜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
正当我好奇着她下一步会做什么的时候,她的手动了。她低着头轻挑着嘴角,视线随着左手开始缓缓移动。突然,她顿了一下,是摸到了什么吗?那个人好像很愉悦的样子,我不明白。
但是下一秒我便知道了。她此时左手持着一面镜子,镜面正对着她的脸,镜子将外头冷冷的月光反射在她的半边脸,一半白昼一半黑夜,像是千年前穿梭过来的诡异女巫。她好似在微笑,她真的在笑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感到十分惊悚,以至于头皮发麻,浑身颤栗......她冷笑着微抬下颚,将一直搭在膝盖上的右手缓缓探向她的左眼,又温柔地抚摸过她的眼皮,随后,她毫不犹豫地对着镜子将食指和中指用力地插入眼皮下方,将那颗圆润的眼球就这样挖了下来。这时镜子里的她才是真正的笑了,她好像解脱了一样,她用还留在眼眶里的右眼死死盯着左边的黑洞,就像亲眼看见仇人死去一般,她很快活。
不好!那个人好像发现我了!我惊恐地看着她慢慢将头颅偏向我的方向,“咯吱咯吱”,是骨头扭动的声音,我试图逃跑,可是却无法动弹,就像是被某种时间法则定住了一般,曾沸腾着流动的血液也像是在那一刻都被凝结了,我只能默默等待着下一个悲剧的发生。时间变得特别漫长,她终于将头颅对向我了。等等!她的左眼眶为什么没有流血?为什么......她的模样似乎有些熟悉?
“桀桀桀桀桀”,她不再像刚刚那样保持端坐,她朝着我的方向,像她来时那样狞笑着走向我。我只觉浑身的寒毛颤立了起来,我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挥不去的雾就在这时散开了,我能看清楚她的模样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顶着的脸,是我的。
突然,梦醒。
只是为何我的左眼会隐隐作痛。
(二)
又是这个梦。
这个梦伴随了我多年,像是颗暗示着不详的种子,在黑暗中肆意萌芽。
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藏匿着一条暗巷,巷子又旧又窄,墙角的破败蔓延到墙身,水沟也终年浸着一股黑水,散发着难以言诉的恶心气味,苍蝇和潮虫是这里的常客。小城的居民向来对这条暗巷敬而远之,除了那个长发女人。
长发女人唤林长安,长安是小城里家喻户晓的戏曲名角儿。长安很美,尤其是在精心画上花旦妆,着上戏服后。她喜欢在每个下过雨后的清晨,沐浴净身,着上花衫花裙,对着面前的镜子铺上胭脂,再细细描上眉眼,待一切准备就绪,长安便缓缓踏上去那条无人踏足的阴暗小巷的路。
路上很安静,只有路过的寥寥几人。卖早点的阿伯见了长安,热情地招呼着:“长安,又来晨运啊!”林长安没有回答,只是意味不明的低头笑笑。有客到,阿伯忙着前去招待,长安也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终于到了巷口,长安停下了脚步,她警惕地张望着四周,确认无人后,她才轻车熟路地进入这条暗巷,绕过地上的垃圾,朝着那块爬满苔藓的墙身走去。破旧斑驳的墙身下堆着几块潮湿的石头,长安蹲下身将其中一块石头挪开,果不其然找到了几只潮虫,这就是她所要找的目标。
林长安爱潮虫,极少人知道。林长安更爱吃潮虫,无人知晓。如果说长安清晨的梳洗打扮是某种神秘仪式的话,这几只可怜的潮虫就是这场神秘仪式的祭品。
长安捏起一只潮虫,左右翻看了一眼,有些失望地瘪了瘪嘴。这只潮虫不算大,但聊有胜无,用衣角擦了擦它身上的污秽,长安还是将它放进了嘴里。湿冷的潮虫到了陌生的湿热的环境,慌张地四处乱窜,它的足在长安湿润的舌上来回爬动,酥酥麻麻的痒,勾得长安的心也痒了起来。长安再顾不上太多,一口下去,爬动的潮虫内里的汁水就迸了出来,是一股子腥臭的味道。潮虫的甲壳有些硬,长安要细细咀嚼,甲壳脆脆的,越嚼越香,长安很喜欢。潮虫足上细密的绒毛,身体的渣滓,脆硬的甲壳,腥臭的汁水……一切一切都被长安的感官无限放大,随即吞进肚子里面。
吃完一只,林长安贪婪地用舌尖舔了舔唇齿间残留的腥臭,不够,还不够......她红着眼狞笑着,随即颤抖着将手伸向了在潮湿角落里爬动着的几只潮虫,一只,两只,三只......长安顾不上擦拭了,只知道这几只潮虫就是她的味觉的盛宴。长安胡乱地将潮虫一并塞进嘴里。太腥太臭了,她差点被恶心地吐了出来,但还好,林长安及时地用已经沾满了污秽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花旦妆花了,长安不在乎,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品品这几只可爱的潮虫。
吃罢,林长安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她缓身起来,茫然地望着巷子上方的天空,不知道此时应该想些什么。良久,直至耳边传来了些许细碎的人声,她才清醒过来。
该换个地方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