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韶伟
柔软的细泥从我的指缝间滑出,揉捏搓磨成一具具碗砵、瓶缶的模型。饮牛河的鱼,游弋在我眼前,瞬间鲜活于生活器具的面孔上。我用石刀石斧劈开荒古原野,摩擦出火种,台地边的窑洞瞬时腾起熊熊烈焰,彩陶烧坊魔术般幻化着。于是,我的世界一片彤红。一片光,穿过沟沿,映红波光粼粼的水面。
春雨芬芳,我从湿漉漉的泥土间拱出,摇一摇轻盈的身姿,和着清新空气,天际彩云间,一切皆在静谧中酝酿春之序曲。北海道湿润的风,在起伏平缓的山坡上葳蕤着一季爱情;普罗旺斯小镇的美丽女孩,在空旷山谷中静待含苞欲放的花朵,爱与承诺一如花语,弥漫着心间的香味。至于我选择仰韶小村的理由,我还来不及细想,因为,这个季节的脚步总是这么匆匆而来。
我用火把刺破夜空,在虎啸猿啼里,与狼共舞,与猛兽对峙,在刀耕火种间,填饱辘辘饥肠。活着——我用母系的慈爱繁衍人类,生生不息的延续是我唯一选择。后来人请别怨我残忍,别说我不爱护动物,那个彩陶碗里的食物,是我拿命抗争的果腹之餐。虽然我还不知道赤身裸体的羞丑,我也只能采下路边草叶,用骨针缝制遮体御寒之衣。我的氏族在茹毛饮血的年代里,打拼出荒原上的最强者。
迎春灿烂,玫瑰芬芳,桃花艳红,荷香淡淡,菊韵秋色……我不喜欢浓妆艳抹,也许只有这浅浅的味道,让你呼吸里多了一丝丝纯净的气息。五月,是一个多情的季节。我用淡淡的紫为多情人们呈一片浪漫色彩。爱情之媚,更偏爱这妖娆的花期。多少男男女女唤着薰衣草的名字,为我而来,更因爱情的弥足珍贵。不为海誓山盟,只为记忆里的美好事物。我是一个怀春的姑娘,守在村头,等你而来。仰韶小村,因新石器彩陶文化而著称,我与你的浪漫邂逅,使得小村生魅,我亦生魅。远古的人,现代的人,在我的花海里搭一座相邀舞台,我心悦诚服。
我天天在这双河交汇的坡地上劳作,铺满奇花异草的小路,是我踩着露珠划出的流线。我真的不懂什么是爱情,只知男女之事,就如一枚谷粒破土而出,春种秋收的轮回是我的寄予,是我生活的希冀;我也不知什么是浪漫,刀石的摩擦碰撞,石器、骨器、彩陶的变换交错,狰狞的怪兽嘶鸣于我眼前,台地高处燃起的篝火……不知道这算不算最原始的浪漫;数千年以后,能在我废墟之上写着薰衣草的名字,我就穿越时光隧道,在我饕餮美餐之后再嗅着淡淡的紫色味道,来品味美好过往。
北望霞彩,韶峰兀立,青翠的山峦飘来仙乐,莫不是炎帝慧指拨动飘渺浮云,奏出的韶乐;沟壑坡漫,莺飞草长,神农氏背篓采药的草履下,可曾有薰衣草的余香;夏蝉鼓噪,秋虫唧唧,和着静寂的月夜,浪漫情话里,你可听到西沟溪水和饮牛河涓涓细流跳跃交汇的音符。我淡淡的香,在原野弥散,和你昨夜的梦,一起迎接摄人魂魄的东方日出。仰韶小村,在一幅原生态的油画里,添一抹淡紫色的光影。
奔流的黄河水,滋养着田野稼穑,我的子孙后代祈望风调雨顺,和风惠畅。站在小村,举首北望,巍巍韶峰尽收眼底,出于敬畏,这个小村名字被后来人叫做仰韶。我用智慧的大脑,辛劳的汗水,朴实的性格,用实实在在的生活态度从原始做起;我以不屈不挠的斗志,果敢历练的精神,战胜猛兽、瘟疫、灾害的侵袭;我借绳索、刀斧、棍棒之力,进行农耕,后人称作生产力。我把劳动方法延续给后人,后人在实践中探索发现,发明创造,推进了社会的发展进程。
我是一棵薰衣草,摇曳在这个文化小村的废墟之上。与其说是我的浪漫淡雅诱得人们纷至沓来,不如说是我沾了璀璨历史文化之光。伫立在小村的仰韶余香,更是恒久弥远。你踩着彩陶碎片和长满花草的小径闻香而来,愿你在芬芳花海里徜徉,愿你在这个季节里留下无尽念想。
感谢那个戴礼帽拄文明棍的瑞典洋人安特生,把我从历史长河里托起,从而让人们拾捡沧海茫茫的历史碎片。我在自然界里经历的漫长过往,证明我曾经征服过自然,改造过自然。
感谢南来北往的人们青睐于我,让我在仰韶小村自然地绽放。翻飞的蝴蝶,啾鸣的翠鸟,流连的人们,和风旭阳里,大自然里生存的都是灵动的、灵性的。自然界,一切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