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表哥叫张伟,是我大姑的长子,又是我二爷的亲外孙。表哥中等身材,手脚粗壮,皮肤微黑,给人以朴实感。
自从我记事起,表哥和他的妈妈就和我二爷生活在一起,而我跟随爷爷生活。我们两家同住一个大院,院子的中间只有一个没有门的二门楼隔着。
在我的记忆里,表哥学习很用功,也许用“刻苦”这个词更准确些。表哥在西屋住,靠着东窗户放着一个黑漆桌子,这就是他放学回家用功的地方了。我们的农村学校,都必须上晚自习的,每晚九点回到家,我大都会睡去,但表哥总要挑灯再学习一会,有时候,我夜里起床到院子里尿尿,仍然会看到西室内的灯亮着,我便会蹑手蹑脚地过去透过窗漏向内窥望,表哥的神情是那样的专注,丝毫不会发现窗外的来人。
我们村里人大都知道表哥“吃辣椒”的故事。表哥晚上学习的时候,就放几枚红辣椒在桌子的旁边,学习困了的时候,他就猛咬几口,立刻,精神就会好起来,他就可以接着学习了。我的二爷心疼表哥,怕他使坏了眼睛,就破费为表哥买了盏“马灯”,它比我们当时常用的小煤油灯可明亮多了,这让我当时好羡慕一阵子呢!有一次,我的父亲从许昌回来,知道了表哥“吃辣椒”这件事,就笑着对我们说:“古代有‘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现在我们有‘吃辣椒’的故事。伟,很值得你们学习呀!”父亲在村里威望很高,就父亲这么一说,表哥学习刻苦的事迹就传遍了全村,成了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后来,在一片赞扬声中,表哥考上了县高中,成为我们村学习中的佼佼者。
在故乡那段时间的记忆中,一年四季的天气变化给我印象最深的要数夏天了。有时,我们正在野外劳作,刚才还是骄阳似火,可眼前却是雷声隆隆,狂风大作,接下来便是倾盆大雨。如果你躲避不及,就会被淋个“落汤鸡”。料想,“天有不测风云”就是指这样的天气变化了!天气变化有这么大也就罢了,但人生有时也会这样,让人始料不及。
表哥在县高中上学的第二个年头,有一天,他突然背着行李回来了。他说他不想上学了,我们听了都很震惊,谁能想到一个一贯学习刻苦的人会放弃学业呢?肯定有原因,二爷问他,他始终不愿明说,也很少给人沟通,情绪也很低落,可能是心情的缘故吧,本来就不白的脸变得更加黑了。后来,我二爷去了趟他的学校,回来后就劝他返校继续学习,但性格一向拧的表哥却没有再回去,让人们叹息不已。
呆在家的日子里,表哥白天在河滩里凉石子,夜里坚持自学,傍晚的时候,总爱一个人到汝河滩上闲悠。有一次夏天的晚上,表哥很晚还没有回来,我二爷就去河滩里找他,看到他时,表哥正在一片银白色的沙滩上翻跟斗呢。
村里的人都说:这孩子傻了吧!但是谁能理解他心中的苦闷呢?
第二年的秋天,表哥就跟着我父亲来到了许昌,在许昌县二高重新上起了高中。
一九八九年夏天,表哥终于考上了兰州气象学校,圆了他的大学梦,尽管那只是一所中等专科学校,但对于表哥来说,那就是一场及时雨。
后来,我给他写了信,再次问他那年不想上学的原因,很快,他便回了信,终于告诉我那次的缘由。
他在信上写道:“至于你说我在家那段时间上学的事,让我怎么说呢?现在我坐下来仔细想一想,大致情况是这样的。那次,我刚刚走出家门,在远地求学,社会经验实在欠缺,更重要的是我不注意同学们的团结问题,与同学们的关系搞得很僵,有的人甚至看不起我;再者,我进入那所学校以后,学习成绩明显地不如别人,可那时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对此不找学习差的原因,只恨在那里自己太笨了。两种原因把我给压扁了。当我看到,我一次考的很不象样的成绩后,我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不上了,我不上了”。
最后他写道:“一个有作为的人应该百折不回。我希望弟能想到这一点,也希望弟能做到这一点。”当时,我因高考落榜,心情很不好,表哥的鼓励给我以力量。
从表哥的求学经历看,他应该是一个坚韧不拔的人。就像一条河流,虽然中间有洄漩、曲折,但水毕竟还是东流而去,去追寻它梦中的大海的。但此时,我却想得多一些:表哥那件事虽然早已过去了,但的确给他带来了许多伤痛,有的伤损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修复了。如果表哥没有那次变故,他的人生估计要比现在好得多。我更想说的是:现在我们作为人父,要多抽一点时间关心我们的孩子,不仅仅是学习方面的,精神方面的人更应该时时留心,让他们知道怎样正确面对挫折,怎样以积极的心态走出失败的阴影,变得更加坚韧起来,告诉他们挫折和成绩都是人生道路上经常发生的事情,遇到挫折便一蹶不振是不可取的,取得成绩就沾沾自喜,甚至忘乎所以更是要不得的,要能客观地评价自己,要能在不同的环境下与人和谐相处。一个人的最终成功与否,是由自己的综合素质高低决定的,一两次的失败或者胜利决定不了最终的结果。
一九九二年的夏天,表哥从那所学校毕业,通过我父亲的努力,表哥被安排在许昌市自来水,成了一位水质监测员。
表哥对我的父亲很孝敬,毎隔段时间就会去看他;每逢节日,表哥都要备上一份礼物,到我父亲那里坐坐,陪我父亲聊聊天,说说话,我的父亲很欣慰。
在平常的生活中,我们弟兄们都保持着来往,过一段时间都要小聚一番,喝点小酒,畅叙心怀。谁家有困难,都能相互帮衬。表哥身体壮,擅长管道维修、安装的技术,只要我们在这方面有所求,他都会爽快地帮助我们修理。一次,我三弟家卫生间的下水道需要改道,表哥把我和大哥都喊去了,在施工的过程中,表哥最卖力,干得也最多,有时下水道里的污水弄了他一身,他从来就没一点怨言,在他的内心里,那就是给自己家干活。那一次,表哥给我的感触很深,他是一位很重视亲情的人。
2010年九月份,我因心脏病在市中心医院住院。住院期间,我不小心呼吸道被感染了,晚上发起了烧。当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住院的值班医生给我开了药方,但药必须到街上去买。当时,我的妻子刚刚回家去了,我便给住处离这里最近的表哥打了电话,表哥一路小跑地过来了,看到表哥手中的雨伞,我方知外面已开始下雨,表哥匆匆忙忙地拿着药方就走了,因为天已很晚,街上的药房许多已关了门,他跑了好几家药店才为我买好了药,回来的时候已是满脸是水,我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汗水了。每当我要说一些感谢的话时,他总会嚷道:“不要那些俗套好不好?有啥事说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