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峰父母能问到的问题都在意料之中,他的回答没露出任何破绽。而对于我的到来,我撒谎说我要去这里的市府找我的同学,顺路就跟着过来坐坐。
把绍峰交给他的家人,我就放心了。我跟绍峰交待过,周末结束,他就要假装生病,在家多住几天,而学校那里,我会替他请假的。我找了个借口,在绍峰家小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这几天我真的觉得太累了,返程的汽车上,我又睡了一路,然后仍旧一脸疲倦的回到宿舍。根CO哥他们匆匆打了个招呼,就爬到床上接着去睡。CO哥他们正在讨论医院门口发生的车祸,哀叹着死者的不幸,我什么也不敢说,我假装睡着了,躺在那,脑海里都是车祸发生时的影子。
精神上的疲倦让我无休止的陷入睡眠里,我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大亮,其他人都还没起床,我探出头来打量着他们,一个个都还睡的正香。
宿舍的电话响了,瓜多朦胧着从下铺探出身子来,用手把电话扒到身前,他听了有十几秒,然后用手捶打我的床,喊我下去接电话,说听起来很急!我赶紧从床上下来去接,电话时绍峰的妈妈打来的,电话那头,绍峰的妈妈不停的哭,她跟我说,让我赶紧去他家,绍峰喝了农药,快不行了,说要见我,有话跟我说。
我的大脑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简直要爆裂了。我扔下电话,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飞一般的跑到学校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我告诉司机目的地,司机说这么远很贵的,我说多少钱也必须得去,最快的,要最快的。
等我到达绍峰家的时候,我看见120急救车正停在他们家院子里,绍峰光着膀子躺在院子里的一张床上,医生正在给他洗胃,一家人不停的哭着。绍峰痛苦的呕吐,那些污秽的呕吐物顺着插入胃里的胶皮管向外流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农药味。
我赶紧走过去,抓住绍峰的手,绍峰的身体在抽搐着,他的妈妈抓着我的胳膊嚎啕着说,他喝药了,他喝药了,发生了什么?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我跪在绍峰跟前,用力拍打他的脸,我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
绍峰依然在痛苦的呕吐着,他木讷的看着我,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医生让我们先让开一下,不要耽误了救治。所有在场的人都替他祈祷着,希望他能闯过这艰难的一关。
绍峰的家人仍在哭着,我也在哭着,我想我内心的伤悲,和他们的一样,绍峰是他们的家人,也是我兄弟,是我们那个集体的家人。
医生在一阵忙碌之后,走过来告诉我们,已经救不了了。绍峰的父母立刻发出巨大的哀嚎,那种哀嚎听起来令人恐惧,他们疯也似的扑到绍峰的身体上,“儿啊儿啊”的哭叫着。
医生让旁边的人拉起绍峰的父母,跟他们说,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就抓紧跟儿子说吧,再不说就来不及了。绍峰的父母不得不强压内心的悲痛,抓着绍峰的手,仍旧泪流不止着哽咽的说,儿子你还有什么话,就告诉我们。
医生已经拔掉插在绍峰嘴里的管子,绍峰一阵干呕着,相比他胃里已经吐空了。他用微弱的目光看着我,然后用力的抬起手指了指我。我赶紧凑过去,我强忍住眼泪,我跟他说,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
绍峰此时已经气若游丝,他的声音很微弱,我只好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我忍着刺激的农药味,屏住呼吸的听他说,生怕错过什么。
绍峰用细小而无力的声音告诉我,他还有不少钱放在宿舍的衣柜里,钥匙放在他的褥子下面。他说,让我把钱留一半给他的父母,另一半交给静飞,他很爱她,对不起她。绍峰还说,他写了一封信,想交给静飞,一直没鼓起勇气,那封信被他装进枕套里,让我交给静飞。
当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感觉到游浮在耳边的气息消失了,绍峰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光芒,微启着,另一只手,已经从床边滑落,无力的在床沿搭着。我意识到,我的好兄弟,他死了!他一定是放不下自己的女儿,到另一个世界陪他去了。
我嚎啕大哭,把他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我呼喊着他的名字。我曾想象着和绍峰欢度四年的大学生活,想象着我们一起从学校里毕业,追寻我们光明的未来,而现在,他匆匆上路,奋不顾身的去寻找属于他自己的梦了。
所有人都流泪了,绍峰的父母几次晕厥,急救医生又陷入另一番忙乱之中,这里此时仿佛不是绍峰的家,而是陷入痛苦营造而出的悲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