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小蒋和HR，IT的小朋友们把所有可疑的票据都扫描了一遍，IT鲍总的OCR识别程序也如期出来了，尽管在使，用过程中还是有很多的bug，但是作为一个几十个小时之内赶出来的程序，它已经远超过了钱审的预期。这种IT，HR，财务，和审计的通力合作并不多见，在这个时间点，钱审对此没有过分激动。

如果真的有时光机，如果钱审乘坐它到十几个月之后的集团公司走一走，感受一下，再回到现在，他面对眼下的IT，财务，HR之间的协助，他就不只是一般的感激了，那可以上升到感恩的程度了。健康向上，通力合作的气氛就是这么的可贵，几时它消失了，人才能意识的到它在的时候的美好。大家都要说一句，以前的同事挺可爱的，过去的时光多么美好啊。

现在涉及楚总报销的数据已经完全电子化了，总共有数千张的出租车票，还有几百张其他类型的发票。钱审彻底扎到了数据的海洋之中了。

如果退回到仅仅几年前的话，这个过程对于钱审可能会很碎屑，很原始，而且难有成果。钱审在加入本公司前是在一家规模小得多的企业里面做内部审计。在那家公司的内审的做法，和这里赵审的手下干活区别很大。

钱审在前一家公司面对票据的做法，其实和财务看凭证几乎没有多大不同。当时没有前期的拍照识别电子化数据的过程，也没有那个需求。公司得到投诉了，或者某个老板怀疑某个下属了，找到审计要求立项。审计立项后，写流程找财务调凭证。

光调凭证的过程要花从几天到几周的时间。为什么呢，财务部有财务的工作，谁也不是闲人，可以随时帮你找装订完毕的凭证。还有一个耗时的原因是，从来没有什么财务凭证是按照人员归类的，凭证一般都是按照时间顺序，费用提交的顺序装订的。所以，你说我要楚总的过去半年的报销凭证，翻译过来给财务听就是，我要公司过去半年的凭证，然后请在每个月的各类凭证中找到楚总个人的所有报销凭证，然后请一起拿给我。一般财务碰到这种要求，都是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过去的。

然后，假定这一切都是顺利的，草泥马们也都跑完了，去吃草了。现在就是一堆老中青审计围绕着几箱子凭证，老老实实一张张地翻，翻到一张异常了，记录一下，然后继续翻。

这个过程中，最直观简单容易查就是假发票。有些员工会在网上买假发票，多半是普通发票，以餐饮和交通居多。这个是最好审计的，因为国税发票基本都上网了，把发票代码和号码输入到国税局网站，基本上结果就有了。涉及地税发票，要看运气，有些地区的地税信息上网了，可以给你很好的查询结果。有些地区的地税信息建设慢，就没有地方可以查。

发票查询工作是一个审计部实习生都可以做的。但涉及凭证的其他方面的查询就考验审计人员的水平了，老法师们对业务很了解，对各种票据都很熟悉，正常与不正常的特征都内建在脑海中了，所以看的出问题。新审计们都是白纸一张，只能看基本的信息异常与否。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差旅费中的酒店费用，同样的格式水单在新老审计眼里是不一样的。水单本身就是一张格式文本，主要纪录了一个人入住酒店的时间，离开酒店的时间，入住天数，和基本消费等等。老审计们看了太多水单，对水单有一个模式的认知了，新审计还做不到。同一样一张A4的水单放在新老审计面前，新审计会认为入住酒店的时间，离开酒店的时间，入住天数，和基本消费和报销信息一致，所以是正常的。老审计看它时，会多几个维度，比如这张水单，作为打印件很像是喷墨打印机打出来的，而不是酒店一般的针打打印机打出来的。对于多数酒店，它也需要保留水单信息，所以水单经常是一式三联地打印。一式三联就意味着复写，这个复写功能必须由针式打印机实现。再比如水单都是格式文本，但不同酒店又有不同格式，老审计可能会注意到这张水单的格式比较独特，和同一品牌酒店集团的其他分支酒店的水单不一样。

所以在这种工作方式下，老审计能看得出的异常，要比新审计同事多很多。换句话说，团队成员的选择基本上决定了项目的产出。

在这种模式下，过个几天到几周，凭证全翻完了，异常汇总一下，如果问题严重，就可以找当事人谈话了。但是对质的胜算依然不大，毕竟时间过去了很久了，凭证本身的信息也有局限，正常生活中的各种业务报销情况也很复杂，想根据凭证判断一个人有没有问题真的很难。打个比方，谈话是个“开枪”的过程，而翻查凭证是个准备弹药的过程。如果给你一支枪，一个目标，要你射中目标，那么弹药越充足，击中目标的概率就越大，多开几枪就好了。如果弹药不够，那么开枪的人压力山大了。稍有不慎，子弹打光了，目标还没有倒下。

钱审在以前几个公司经历过的多数审计项目都失败了，这个失败的定义就是，内部审计接到投诉，立项调查，翻查证据和记录，注意到有一定异常，但实锤不多，结果审讯过程常常变成了争吵，项目的胜算一般都很低。钱审来到新公司之后，和赵审合作，钱审发现项目的胜算越来越大。

到底什么改变了，其实可以说改变的数量不多，只是在一些审计流程必要的点，审计部做了改变。首先在审计项目立项的过程中，赵审对于投诉的判断要比一般审计严格许多，有时候要顶住很多压力，丢弃大量的投诉。甚至有一些投诉来自于很有影响力的领导，而且也有详细的细节，也被赵审无情地丢弃了。

什么叫做丢弃投诉？一个正常运营的公司，每分钟给都发生成千上万的交易，这些交易背后都有职务侵占的风险，有人的地方就有风险。而职务侵占本身会涉及很多利益相关方，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消息走漏。那么这些消息就会变成一个个“投诉”，有些投诉来自于实名的人，有些投诉来自于匿名的邮件；有些投诉只涉及花边新闻床边八卦，有些投诉会涉及公司资产；有些投诉说的清楚，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交代的明明白白，符合中学作文老师的每项要求，有他些投诉正文比标题还要短，标题说让审计去查某个人此人罪大恶极要判十年以上，正文说“某某收了供应商钱。”

赵审的“丢弃投诉”，说明了就是制定了严格的筛选流程，面对蜂拥而至的各种投诉，他放弃了绝大多数线索。这个不仅让赵审和整个部门在老板那里压力山大，这种放着投诉不查得举动，让刚刚加入的钱审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刚加入公司时，整个试用期几乎没有干具体活，搞得他很没有安全感。每次他去找赵审要项目，他都发现赵审在看报告，但是他想我们几乎没有项目，看的哪门子报告呢。然后还没有等钱审开口，赵审就给他一份打印件，让他认真学习当中内容，一周后交流。

过了一周，交流不交流就不提了，钱审又被赵审安排去上哪个免费得网课去了。来到了新公司，钱审才发现，原来自己要上这么多培训课程，他也才发现原来用了十来年的而电子表格，还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功能，而这些功能都是从赵审推荐的课程中学到的。

停下了回忆，钱审回到了现实当中，眼前是这个铺满了各项楚总的报销细节的电子表格。